丁一收回目光时，却见楚天成仍在看向空无一人的二楼甲板，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难道叶语馨是在冲他笑？可我怎么明明感觉是正对着我的呢？”看到楚天成的表情，丁一也有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了。
不过丁一很快从发呆中醒过神来，并不算大的船尾甲板上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数十条大“鳊鱼”还在作垂死挣扎，由于渔网已被咬破，很多鱼都开始在人堆里乱跳，边跳边“咔嗒咔嗒”地咬合两排利齿，既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恐吓！可惜这条船上最不济也是南天院的入门弟子，对付几条离水的鱼还是绰绰有余。
一通忙乱之后，总算是收获了三十几条大鱼，甲板上没一会便留下了一层亮闪闪的鱼鳞，此时大船边的江面也平静了下来，大部分江豚吃饱后离去，比人还长的狗鱼也不见了踪影。
刚才丁一的恶心完全来自于那条巨大无比的鲶鱼，比在秦岭一口吞了自己的那一条足足大了一倍，一想到和鱼肠鱼肚随波逐流的经历，丁一是忍吐救下的那名船员！
至于那些“鳊鱼”，丁一也想到了一种鱼：百万年前出没南美洲的食人鱼——锯脂鲤！可这里的水温接近零度，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热带群居鱼类？有点想不通的丁一不经意地喃喃道：“怪事，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会有食人鱼？”
“就是因为冷，所以才难得！”船老大不知何时出现在收获现场，有些高兴地说道：“今晚就吃蜜鱼宴！”
麦齐麟也在此时下了楼，对指挥收鱼的章老爷说道：“章老爷啊，一眨眼二十年就过去了，想不到二十年后还能吃到你抓的蜜鱼！”
“唉，说不定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抓蜜鱼了。”章老爷背负双手叹了口气，转向丁一道：“小子唉，你还知道它叫食人鱼？”
“哦，我，我是在书上看的。”丁一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解释一通前世今生。
“这几个是我徒弟，他叫丁一，算是首徒吧。”麦齐麟介绍完三个徒弟，又转过来对丁一三人道：“章老爷是我的朋友和长辈，你们可要客气一点。”
“是！”三人急忙作揖，丁一忍不住还是问道：“照理说这种群居的鱼并不稀罕呀，为什么抓到这种鱼大家都这么高兴？”
“我也没听说过蜜鱼，章大爷，为何说是最后一次抓捕？明日就不能再抓一次吗？”马锐凑着近乎问道。
“你才大爷，叫我章老爷就行了！”老人似乎不太满意别的叫法，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道：“我估计就算再碰到这种鱼时，它也只能称作“杀人鱼”，而不是“蜜鱼”了！说起来，还是和鳄蜥有关！”
“鳄蜥？”丁一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再次听人说“鳄蜥”两字后，马上来了兴趣。原本准备返回舱房的众多仙宗弟子也都停下脚步，准备听听一看就阅历丰富的章老爷都是怎么说的。
章老爷混浊的眼睛看向南方，缓缓说道：“知道它叫杀人鱼的人不少，但知道叫蜜鱼的人却不多，因为每隔二十年，它才会叫作蜜鱼！你们真要听，我就慢慢说！”
“愿闻其详！”不愿闷在舱中的丁一急忙搬了个凳子过来，找了个最好的位子坐下。
仙宗那些第一次去魔界的弟子也纷纷走近过来，很多人也不知道这种长相狰狞的鱼到底有什么稀奇。
章老爷似乎有着老年人的通病：话多。能有这么多后生听其讲话，一时还真来了劲，滔滔不绝地开始卖弄起自己的见识。
原来这种鱼还真是生长在南方水域，主要聚集在仙界与魔鬼的交界处的水域，专门捕食受伤老弱的鱼类，也会吃掉落入水中的任何鸟兽，曾有不少落水者沦为他们所啃食，因此得了个杀人鱼的名头。
但每二十年一次的鳄蜥潮却将它们逼上了绝境，留在南方水域只会成为鳄蜥的美餐，对它们来讲，如果想要生存下去，要么南进，深入魔界，要么北上，在众多雪山融水形成的江河湖泊中，找到栖身之所，待鳄蜥潮退后再返回南方。
杀人鱼不向南深入魔界，这很好理解，因为魔界中独特的河水并不适合它们，况且水中的动物也远比它们强大；而前往北方全都是因为鳄蜥的习性使然。鳄蜥从春季开始洄游，历时近三个月，在夏季到达北方雪山，只要越过秦国，鳄蜥便不再捕食，北行的杀人鱼不仅可以躲过鳄蜥的捕猎，还可以进食因产卵而濒死的鳄蜥。
庞大的杀人鱼群差不多会在前一年冬季北上，进入冷水区域后，杀人鱼的行动会迟缓一些，猎食的能力也大大降低，一路上进食的机会并不多，只能靠吃些腐食和消耗自身来维持生存，还会遭到江豚狗鱼等大型动物捕食。
经过上千里的长途跋涉后，原本松垮腥膻的鱼肉会变得紧实鲜嫩，而那种如蜂蜜般清香甘甜的口感让丑陋的杀人鱼摇身一变，成为世间少有的美味，也只有在赵国这短短的数十里江面上捕到的杀人鱼才称得上蜜鱼，再往北鱼肉就会变柴，甜味也会消失。
蜜鱼一般只用一两个时辰就会经过这段宽阔的水面，很少有人能发现鱼汛，所以也只有章老爷这样最有经验的船工，才会精准地在鱼群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提前下锚，并利用江豚和狗鱼完成自己的捕猎计划，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条横空冒出来的大鲇鱼。
丁一是知道类似刀鱼这种洄游鱼类的，在抵达一定位置后，肉质会变得无比鲜美，就像是章老爷口中的蜜鱼，但有些事，丁一还是颇为疑惑，忍不住开口相问：“章老爷，您说杀人鱼为了避祸去往北方水域，可我看那些江豚和狗鱼游动的方向怎么都是朝南的？它们就不怕明年鳄蜥来袭？”
章老爷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丁一，道：
“鳄蜥只有出了魔界才会变得可怕，在魔界它们更多时候是别的动物的食物，就算是刚刚出了魔界水域也不算很强，只有再游出几百里后，它们才会成为可怕的怪物！
像江豚、狗鱼这样的大型动物，为了不成为被捕食者，每隔二十年就会南游到魔界外围，反而去捕食不计其数的鳄蜥，而临江而居的小型鱼兽，很多会选择杀人鱼这样的方法，向北或向东向西溯游，直到离开长江干流五百里以上，才算是到了安全地带。
当然，逃不掉的也很多，那些逐水而居的动物，甚至是人类都会被鳄蜥猎食，这种每二十年轮回一次的惨象不知道已经出现过多少回了。”
“也只有神皇和我们才能挽救可怜的百姓！”颇有领袖气质的周子清听完章老爷的“科普讲座”，有些傲气地说道。
“不错，我们算是生逢其时，就让天下百姓看看我们怎么消灭鳄蜥吧！”许思远的口气也不小，两人虽然都是新人，但一个来自文华峰，一个出自天宝峰，心气不是一般的高。
“呵呵。”章老爷“慈祥”地干笑了两声。
“章老爷，您笑什么？不知道您老杀掉过几头鳄蜥？”许思远听出笑声中不一样的味道，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老头子见到鳄蜥逃还来不及，哪敢去杀啊？不知道你们见到鳄蜥潮时，有人会不会被吓尿了！”老头翻着眼白看了许思远一眼，颇有嘲讽意味地说道。
“你！”许思远正欲发作，却被师兄原之楷拉住，由于船上是麦齐麟做主，老成的原之楷可不想因为此事又让对方有针对天宝峰的借口。
回答疑问加上自由发挥，章老爷这一讲就讲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厨房通知送饭，人群这才散开，章老爷的故事虽然精彩，但尝鲜蜜鱼似乎更加有吸引力，事实上无论是生食还是炖煮，丁一也认为这是自己吃过的最美味食物之一。
那些曾去过魔界的老弟子和船工，大多没有听章老爷讲故事，丁一在随后几天的航程中，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那些人不来听听这么有趣的见闻轶事，原来多话的章老头一有空闲就会宣讲自己在江上的丰富经历，哪怕听众越来越少也乐此不疲。
老人口齿虽然清晰，但记性却不太好，只不过三天时间，很多事情就已经反复讲了好几遍，这几天听讲最认真的丁一成了章老爷特别钟情的对象，丁一偶尔去甲板散散步，便会被其拉住，成为其最理想的倾听者。
顺水行舟第三天，楼船驶离赵国疆域，不消一天又穿越魏境，来到天山洲南端的宋国，虽然还是隆冬，但气温较之天山要上升了许多，最低温度也只是零度左右。
长江到了宋国南端后，走势由南转西，江面更加宽阔，流速也大大降低，丁一得以从江上看一眼坚固的镇江城和曾经追捕过神龙帮匪徒的那片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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