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轩几乎是在半强迫的状态下被送到大壮这儿来的，他一见面就嚷嚷着大壮恩将仇报，大壮能有今日全拜他所赐如此云云，将他与夏兰分开罪不容诛。
不过在见到柯颖后倒是客客气气，对昨晚带他们下本表示感谢。
每次见面大壮都会怀疑这种人是怎么成为物理学家的。
不过在照例闹腾一番后，杨子轩还是认真地拍拍大壮的肩膀：“怎么说，老弟？遇到什么事儿要你轩哥帮忙了？”
他的脸上是嬉皮笑脸，眼里倒是还剩两分真诚的关切。
但唯独没有对面壁者的笑。
除了爹妈和明雪，连在他坦白计划之前的柯颖和大史都有时候会露出那种表情，那副表情本会陪伴所有面壁者，直到他们死亡或者面壁失败，但大壮欣慰地发现他竟然拥有这么多例外的亲友。
这也就是他在组建团队时首先想到的家伙：有专业知识，有信念和相近的价值观，最重要的是，在目的之外还有基于感情的信任。
所以杨子轩可能是这个还没组建起的团队里唯二和柯颖一样，可以告诉他自己跟三体文明有结盟的家伙。
不过那个更沉重的宇宙的黑暗秘密，在时机成熟前还得大壮自己背负。
但他仍需要确保杨子轩能够认同认同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就像明雪点出的一样，自己现在准备使用的改造文明手段已趋近于反乌托邦小说里的大反派了，而如果自己无法确认自己的队友认同这件事，那就很可能被背叛。
即使他真的已经成为了面壁者，但大壮发现他还是没有能力去践行程序正义，他只能追寻相对的结果正义，自己团队中的所有人都必须认同这一点，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惩罚和折磨，在某人要越过界时，其他人还能把他拉回来。
所以他还得对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群主进行面试，这应该是政审一样严肃的事，但因为现在真正对大壮有威胁的其实是地球上的其他政治实体，所以他还不敢直接找人问一些政审的相关方法论，那样等于直接宣告大壮在密谋搞一个自己的势力团体。
对人类而言，面壁者除了思维，其他的行动绝不能接受黑箱状态，那是现代社会先天的对权力者不可控性的抵触。
所以虽然把杨子轩叫来了，但大壮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起话头。
所以他先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吃了吗轩哥？”
对方露出看傻子的表情：“您面壁者大人给我安排的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把我绑到这儿来，就是问我这个的？”
不，是来拉你下水一起犯反人类罪的。但大壮不想直接把人吓跑，所以没说。
见大壮吞吞吐吐，杨子轩倒是一把就把大壮拉上往外拽，大壮问去哪，杨子轩说我确实是没吃，现在去吃饭。
“当然，得是你请客！”他有些生气地说。
因为已经是“共犯”了，所以大壮也顺手把柯颖拉上了。
一路上本来大壮已经想好了，按杨子轩的性格，肯定得是啥米其林三星啥国宴的好好宰大壮一波，结果杨子轩指挥司机在北京城七扭八拐，又到了鼎轩饭店。
大壮看着这个油腻腻的小餐馆，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类有烟火气的地方呆过了。无菌室的素白墙面和各种文件与游戏堆满了他的记忆，曾经那是大壮梦想中的生活，但现在又一次回到这些属于平常人的位置，大壮居然倍感亲切。
危机纪元开始后，中国作为最快开始向战时社会过渡的国家之一，配给制几乎在半年内就完成了初步搭建，而且为了稳定经济和民心，还是以尽量缓慢温和的形式进行的，这至少让餐馆这样依赖物资供给的服务业还能苟延残喘。
但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这类私人餐馆毫无疑问会遭受重创，或许在大低谷之前就再也见不到这类餐饮店了。
鼎轩的老板没想到杨子轩回来了，正在柜台看电视消磨时间，突然见到这个“有大出息”，去美国参与面壁者有关计划的小辈，有些吃惊。
然后转眼看到大壮，就更是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在大众眼里，面壁者计划是远比常规防御计划更易懂的一项计划：五个聪明人将用计谋打败大军压境的外星人，从本质上而言和评书里的诸葛军师唱空城计并无不同。无论什么时代，大家都喜欢英雄史观叙事。
特别是大壮最近捅出的重创Eto的名单，尽管各国政府都很不爽，但为了彰显信心和团结的表象，各国还是“在pdc主导下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抓捕工作”。
而一般人津津乐道的则是：那个一直以来特立独行的面壁者陈大壮，用最少的资源投入获取了最快也目前看来最丰富的战果。
因此大壮在社会上的地位跟热度都相较其他几人更高，之前跟家人通话，还得知了自己母校甚至要将新修的一栋教学楼改名为“大壮楼”。
“那这楼听起来蛮坚固的。”大壮当时评价。
好在老板并没有提出一些合影签名之类的要求，只是很郑重开心地跟大壮握了握手就去准备饭菜了。
坐上桌，大壮看到手里塑封的菜单上好些大菜都被划掉了，只是墙上的菜单还没来得及换，看来一些物资的配给已经有很直观的影响了。
老板进后厨炒菜，剩大壮三人坐在桌前。
“说呗，陈老弟，怎么回事，能搞得你这人都整的这么支支吾吾的？”杨子轩“啪”地一声把筷子捅进塑料膜包住的餐具上，撕开保护层。
这个环境起到的放松效果很好，大壮差点就直接把计划送到嘴边了，但他又想起了明雪看他的眼神，他不能再冲动了。
所以他决定先旁敲侧击一下：“轩哥，你看《fate\/zero》了嘛？”
“你在说些什么啊？不懂不懂。”杨子轩直接摇头否定。
“装个鬼，你之前在群里晒硬盘里的游戏，早看到你有型月全家桶了，我不信你没看完。”大壮戳穿他。
“啧，在外面嘛，给点面子。”杨子轩使眼色，示意大壮不要在外人面前揭开他的二次元身份，虽然事实上没有外人。
“杨博士你坦诚一点好，反正大家对你的期望值也不算高。”柯颖补刀。
杨子轩叹口气，不再遮掩：“唉，说吧，你想问什么方面的？”
大壮问：“你怎么看待切嗣之前坚持的善恶观？”
“他那种‘为了救51人可以毅然选择放弃49人’的价值观？”杨子轩理解了一下。
“差不多吧。”这不算是个好问题，跟大壮想确认的答案并不算太契合，但是大壮确实想不到该怎么隐晦地确定那些事了。
“我觉得挺蠢的。”杨子轩毫不犹豫地说。
大壮最怕听到的答案就是这个，杨子轩不会支持他的，不会支持一个不惜用各种手段去改造整个文明的战犯。
“哦，当然我是说的老虚啊，型月终究是一个高魔世界观，卫宫切嗣的失败和悲剧从来不是他的理想和信念引起的，错误来源于圣杯本身和切嗣的弱小,要是切嗣本人有真主实力，随便碾压其他从者加御主，那不是把船上两百人一起救下来轻轻松松嘛？所以啊，就根本是虚渊玄不懂型月嘛！”杨子轩头头是道。
柯颖在一旁低头用茶水涮洗碗筷，很明显她还没看这部还没动漫化的作品，听不懂杨子轩嘴里那些暗语一样的话。
但是大壮听懂了：不愧是我轩哥，这格局就是高！这基本是在形容大壮现在的状态啊！大壮现在需要的不是信念和目标，而是去实现拯救人类文明的完全实力。
靠智子能为他提供的只有科技知识和实时情报，他自己拥有的是一个上帝视角，同时永远无法在这个世界证明的历史可能性，他现在即使警告世界大低谷即将来临，那么他只会被当成傻子。
而整合这些资源，将其转化为有实际效果的东西必须有一个组织去完成，同时不断加强世界对这个组织的认可度。
如果这是杨子轩的真实想法，那么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就是可行的，甚至可以完全信任。
大壮脸上露出笑容，杨子轩看的瘆得慌。
“那意味着你面试合格了，杨博士。”柯颖跟他翻译大壮的表情。
“我们...在面试？”杨子轩更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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