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
真正不怕死的又有几人呢？
赵泰怕死，他还想陪着自己那个妻子，还有两个儿女慢慢长大。
可忠义二字，在落草为寇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人呐，在这短短的一生当中，总得有点值得为之奋斗的东西。
赵泰想起了仙师平时经常和他说的那些话。
明明是洗脑一样的话语，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提着刀，拖着沉重的步伐，赵泰再一次杀入了城中。
远方的战斗好像变得更激烈了，剑气纵横，火蛾子的火焰被斩得漫天飞溅。
这是一个信号，仙师还活着，所以他赵泰还不能停下。
并非是漫无目的地乱闯，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县衙。
在那里附近驻扎着数百人，虽然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的百姓，但胜在个个牛高马大，装备精良，即便面对着那些火蛾子，这些人也具备着一定的对抗能力。
找到了县令和县尉，或许还能组织起一支队伍，把城里的百姓都救出来。
赵泰没有去帮仙师，因为他帮不上忙。
仙师也曾经说过，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撑着。
只要仙师还活着，那就轮不到他瞻前顾后的去考虑别的。
所走过的街道，都已经被火焰所吞噬殆尽，这些路赵泰已经走过许多遍，可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般难走。
他看到了许多被烧焦的尸体，这些尸体的肢体扭曲着，爬上布满挣扎打滚的痕迹，可以想象到他们临死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赵泰很顺利抵达了县衙，可他看到的是同样的一幕。
无数烧焦的尸体。
虽然衣物早已被大火灼烧殆尽，可一地散落的兵器已经说明了这些人的身份。
火焰炙烤的声音在耳边环绕不散，但赵泰的脚步还是没有停。
他从县衙里的假山池子里找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杂役。
一看到赵泰，那杂役好像看到了救星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抹着，哭着喊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在赵泰的两个巴掌下，这个杂役总算是断断续续的道出了经过。
在那些大虫子出现没多久，县尉已经集合起了民兵，在斩杀了十余只火蛾子后，这位朝廷命官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他们全都死在了接连不断的命令下。
县令也没有坐以待毙，他集合起了剩下的人，不断收拢逃过来的百姓，在县衙里筑起了一道防线。
可惜没能守住。
杂役哭着说，他们连那些大虫子的第一波进攻都没法守住。
赵泰怔怔的听着，他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让这个杂役好好藏起来，赵泰提着大刀冲出了县衙。
哪怕局势已经坏到了这种地步，但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他就没有停下来的理。
远方的厮杀似乎已经决出了胜负，没有太大的阵仗，可连剑气也不见了……
赵泰的心头猛的一跳，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困难了许多。
“仙师……”
把刀插在地上，赵泰用双手不断拍打着双颊，想用这个土方法让脑子清醒一点。
可血气终究占据了上风。
这个胆子并不是很大的刀客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朝着那战场的中心处奔去。
满地的天魔尸体，堆积如山，是真真正正的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那只长着两把镰刀手的天魔跪在地上，像虫子一样的头颅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
赵泰顺着天魔的石头往上看去，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的衣裳已经染成了红黄混杂的颜色，那是天魔的血。
在赵泰眼中无人能敌的仙师，用手拄着剑，就那样伫立在无数天魔尸体之上。
那身长袍有许多破损之处，透过那层布料的缺口，可以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泰一时间分不清仙师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赵泰直愣愣的站在那许久，可仙师依旧一动不动。
“仙师……”
这一声，迎来的是剑光，直逼咽喉而来！
“仙师！是我！我是赵泰啊！”
幸亏大喊了一声，仙师的剑在喉咙前停了下来。
江游的眼神几经波动，最后恢复了几分色彩。
“是你啊……”
“是啊！仙师！你不认得我了吗？”
江游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还是靠着游龙剑支撑才勉强站直。
“都结束了吗？”
赵泰看着已经化作废墟的周围，轻声道：“都结束了，仙师，全都结束了。”
江游晃了晃脑袋，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不断的挥剑，有很多怪物向他扑了过来，然后他一直挥剑，一直挥下去。
恍惚间，他还记得自己斩杀了一头很强的天魔，受了不少伤才把对方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游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整个人的麻木，让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好像缺少了部分记忆一样。
“这里是哪里？”
“仙师，这里是清定县的县城，你不记得了吗？”赵泰的语气中变得有些急切。
江游茫然地看向周边，可映入眼中的景象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在他的记忆当中，清定县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很热闹才对，怎么可能是一片废墟。
“可这里就是啊！那些虫子把清定县都毁了！仙师，清定县没了！”
随着赵泰的声音，记忆不断从脑海深处涌现。
江游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包括清定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十二年的努力，在这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好像就是一个笑话般。
江游把清定县的天魔都杀尽了，可即便这样，一切都不会恢复都原状。
悲剧依然是悲剧，时光无法倒流，奇迹也没有出现。
江游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修行的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
江游一步一步的走下这座天魔石头形成的小山，步伐虽然不稳，却也不曾倒下。
赵泰喊道：“仙师……”
“我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而已。”
这名守护了清定县三十二年的修士，此刻，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疲惫。
夜尽天明，当阳光再次照耀在这座小城的时候，依旧什么也没变。
只是让这个被摧毁的小城看起来没那么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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