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算起来，他们才分别了三个多时辰。
可是这半夜却如此惊心动魄，让楼惊御觉得这一夜比他人生中的任何一夜都要漫长。
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前世今生。
让他时时处在名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悬崖的边缘。
他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幸而他找到了十一。
他心里充满后怕的同时又充满着庆幸，此刻的情绪不停冲刷着大脑，让他的动作都出自本能。
楼惊御的大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影十一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拥抱的力度那么大，这一瞬间都变成永恒。
“幸好你没事。”楼惊御说出口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影十一在他怀里重重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他好似刚反应过来，在温暖的怀抱里将草木皆兵的警觉和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鼻子一酸，莫名委屈。
他怕一张口就是哭腔。
楼惊御担忧地和他稍微分开了一点，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少年脸上被划破的细小伤痕心疼的不行。
影十一微微抬头，二人目光相接。
楼惊御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问他：“怎么不说话？哪里难受，嗯？”
影十一原本能忍住，可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嗓子就更哽咽了，话溢出口便是颤抖的。
“阿御，阿御。”
他也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楼惊御，害怕他们之间幸福的时光只有这短短的一年。
幸好这一夜终究是过来了。
“嗯，我在。”
楼惊御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眉间印下一吻，“不怕，我来了，我们十一受委屈了是不是？”
影十一点点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里。
楼惊御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这样近的距离让他闻到了影十一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不由得心间一跳，胆战心惊。
“告诉我哪里疼好不好？有没有哪里难受？身上这么多血。”楼惊御扶着他的胳膊，让他把身体的重量托付给自己。
“身上疼，还困。”影十一说道。
楼惊御被吓坏了，作势就要去检查他身上的伤，但影十一不怎么配合他，不愿意和他分开。
“阿御，冷。”像是在寒风里待久了的小兽，不愿意离开让他感到温暖的所在。
楼惊御便不再动了，把人抱得更紧，把自己的外袍脱了给他裹上。
林子里早上风太凉，有他在，便不想让影十一再受一点风了。
“马上就不冷了，我们这就回家了。”
楼惊御说着把他打横抱起，影十一却不再说话了，勾着楼惊御的脖子点了点头。
他太累太疲惫了，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缓缓闭上了眼。
“十一？十一！”
楼惊御喊了两声，见他没反应，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剧烈地跳起来。
这一幕何其相似……
他喊道：“段春回！快过来。”
“来了来了！”段春回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跑过来，连珏拿着他的药箱一起跟过来。
楼惊御过来的时候用了轻功，速度太快了他们没跟上，这才刚赶过来。
被楼惊御这么一叫，段春回差点没被吓死，还以为影十一出什么大事了。
搭脉一诊，才松了口气。
“没事，这是睡着了。”段春回道。
一片嘈杂声中，影十一还在楼惊御的怀抱中安稳的睡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让多少人的心被提了起来。
楼惊御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稍稍放回去。
是啊，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他的十一好好的在自己怀里呢。
命运的轨迹已经不会再重合，一切都变得不同。
从此，南雾密林不再是他的噩梦了。
十一，我们回家了。
————
南雾密林喧嚣而又混乱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清晨太阳从东方升起，灿烂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像是洗涤了的这一夜所有的鲜血与不安。
风雪楼里里外外的灯火亮了一夜，大家都忙的不成样子，迎送宾客，处理囚犯，修墙修门，加固牢房守卫，检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有深厚的内力在，殷清河的伤过了一夜好歹是没有什么大事，天一亮便能起来主持事务。
他看着楼惊御将影十一带回来也松了口气，
这人是楼惊御的软肋，又何尝不是牵制楼惊御的存在。
爱意总会让人变得柔软的。
若是影十一真出了什么事，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幸好幸好。
有情人本该在一起的，他握住一旁苏儒的手，朝他笑了笑。
“又是新的一天。”
苏儒也朝他一笑，“是啊，大家都还好好的。”
殷清河已经叫来了大夫候着，楼惊御回房将影十一放下，大夫便帮着段春回抓方子煎药。
包扎时楼惊御看见影十一身上的伤，眼睛又一次红了，凤眸里全是掩不住的心疼。
他握着影十一的手，心里满是感同身受的痛。
甚至他握住的手上面都是细密的浅浅伤痕，这是被林间的树枝划的。
他的十一受苦了。
段春回包扎的工夫，楼惊御一直坐在床边皱着眉头，面沉如水，气势太过强悍，让旁人不敢看他一眼。
段春回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佳，默默地给影十一清理了伤口，涂上了药膏，然后包扎好后又给他喂了口服的药丸。
最开始开的方子也煎好了，段春回端给了楼惊御。
“你把这药喂给他，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他太累了。”段春回说道。
楼惊御微微点头，让房间里所有无关的人全都出去了。
他自己给影十一擦了手和脸，又给他换了一身衣服，在这期间影十一都没有醒过来。
许是熟悉楼惊御身上的气息，影十一很是安心的睡着，头往楼惊御坐着的方向靠。
是无意识的亲近。
楼惊御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喝药，细心又耐心，到最后放下碗蹭了蹭他的额头。
“十一啊，你可真是要我的命啊。”他喟叹道，心里又不无自责。
当时因为前院生变，他不想让影十一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所以才将他留在了房里，没想到就这么一错开眼的功夫，就出了那么多变故。
虽然说人无完人，很多事情是他重来一世也不可避免的，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影十一受伤的结果。
有些人还是都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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