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真人素来心大，掰着别衔月的脑袋粗略检查一遍后，丢给他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摆手悠然离去：
“年纪大了，这么一顿折腾我都快累死了。”
神庙后方有废弃房屋，开门时，门会发出长长的吱呀声音，像女鬼的尖叫声。
屋内木头家具上积着厚厚一层灰，房梁拐角处有鸟窝和蜘蛛网。
不过这里虽然乱糟破旧，但闭紧门窗也不会漏风。
寒英真人不嫌弃这地方，扫去床榻上面的灰尘，从隔壁柴房中抱了几个草垛摞上去，大氅往身上一盖，咂咂嘴进入了梦乡。
别衔月打小就自己一个屋子睡，自家师尊将唯一一间屋子毫不客气的霸占走，他也没说什么。
他从寒英真人扔给他的灵囊中翻翻找找，翻出一堆吃食。
不知道那孩子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眼巴巴看着他，口水仿佛下一瞬就会流出来似的。
别衔月将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块块精致漂亮的糕点。
见面前人两眼发直，别衔月心中叹气，索性直接把整盒都递给了他。
孩子没跟他客气，捧着糕点大口大口的吃，看上去像是饿狠了。
别衔月在灵囊里继续翻找，又找出一个火折子，恰巧庙内有暖炉，他将庙里的暖炉点燃。
又去神像前抱来两个蒲团，自己端坐在蒲团前面，安静用药涂抹自己额头伤口。
暖炉中的木炭烧的噼里啪啦，橙红色的火光跃起，吸引了那孩子的注意力，他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糕点，缓慢往暖炉里面望去——
白色长发垂落进火炉内，孩子感受到自己身上一阵灼烧感，吓得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扑自己头上的火。
背对着他的别衔月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他疑惑回头，结果看见那孩子一头柔顺长发都快被烧没了，他心中大震，急忙过去灭那孩子身上的火。
扑灭火后，别衔月心有余悸，忍不住斥责头发都快烧没的小孩：
“不要玩火，离那个炉子远点。”
小孩擦了擦自己沾满灰烬的脸，也没哭，估计是被吓傻了，愣怔道：
“我从未见过……”
别衔月疑惑：“可此处有暖炉，有生过火的痕迹。”
孩子拂去身上的灰，眼中失落：
“我睁开眼睛那天，只看见过庙和雪，还有山。”
他理理自己发尾，被烧断的发丝落了一地，这让他本来就难过的心情更难过了，委屈巴巴蹲下身去拢自己掉的头发：
“一直没有人，我饿，出去找吃的，碰到了哥哥。”
别衔月升起几分怜悯，语气放缓：“灵囊内还有许多，我们走后，这些都留给你。”
孩子本来就知道他们也是要走的，不可能留在这里陪着自己，不过亲耳从别衔月口中听到这句话后，更失落了。
他垂下雪白眼睫，将手中白发团成团，递给别衔月：
“那，这个送给哥哥。”
别衔月接过那团毛球，沉默片刻，道：“多谢。”
他非常郑重地当着孩子的面，把这团头发妥帖收进自己的灵囊内。
忽然他突然想到什么，询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孩子张开嘴巴：“啊？”
他冥思苦想好一会，最后苦恼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别衔月：……
他脑瓜一拍，抓住别衔月衣襟：“哥哥可以给我起一个！”
这是山灵，无父无母，给他起个名字，应该没事吧？
别衔月思考道：“再过两天应该就是除夕了，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了话，只听那孩子激动道：
“岁聿吗？这个名字好好听，谢谢哥哥。”
别衔月张口：“不是……”
他还没说完呢……
‘岁聿’这个名字不太吉利吧。
别衔月复杂地想。
不过看到眼前孩童开心的模样，别衔月又自我安慰地想，这是山灵，不是凡间孩童，应该没什么大事。
看他那么开心，别衔月忍不住伸出手揉他脑袋，唇角微微勾起：
“嗯，你以后就叫岁聿。”
昆仑山上日日夜夜都在下雪，寒英真人最开始还诗情画意，时不时背着手望着窗外大雪默默做几首诗，后来看腻了这片雪白，又跑去研究岁聿。
拿着纸笔追着岁聿问东问西，颇有几分想出一本与山灵有关的书籍的意思。
岁聿最开始就对这个胡子和自己头发一样白的老头没什么好感，每每见了寒英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又跑又躲。
寒英追了他几天，觉得没意思了，于是语重心长地拍着别衔月的肩：
“清规，山灵不好寻啊，你也知道，古往今来书籍上对山灵记载寥寥，而且这可是昆仑山的山灵！罕见啊……”
“比起我来，他更亲近你，就当帮师傅个忙。”
对雪景没兴致，想研究山灵抓不到，自家徒弟年龄差距太大有代沟，而且还是个闷葫芦，一天到晚憋不出一句话。
寒英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顿时感觉着日子没盼头。
无欲无求的灵修最能用来消磨时间的事情就是闭关，眼睛一睁一闭，短则三月长则三年。
想到自己临近突破期，寒英可算找到一件能做的正事，他往屋里一坐，关好门后，直接开始打坐闭关。
观察山灵一事落到了别衔月身上，不过就算寒英不嘱咐他，别衔月自己心里也是非常想了解岁聿的。
不只是好奇他身为山灵如何如何，更多的，是对于岁聿本身的好奇。
然后昼夜更替，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后，连绵三月的大雪停下了。
别衔月每日都在写的“岁聿研究笔记”，已经记载了厚厚一层。
三个月前岁聿烧断的那些头发又重新回到原来的长度。
山上雪停时，山下已是春分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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