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霞光锦簇。
十九领着一人从沈府后门匆匆而入，这人低首垂眸目不斜视，脚步虽急切却不见慌乱。
“林小姐，人已带到。”
十九清亮的声音响起，林卿璇缓缓抬眸，轻声道：
“坐吧。”
自从来到新宅，她就派人在院中搭了个遮阳的花架，闲暇时便躺在摇椅上，怎么舒服怎么做事。
“马业见过大东家。”
年轻男子拱手行礼，语气镇定自若。
林卿璇眸光微闪，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
“今日白天，我离开时，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如今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畅所欲言。”
马业闻言神情一怔，他还以为这人是看见掌柜训斥他，对他不满才专门叫他过来，没想到竟是看出他有难言之隐。
他不禁抬头瞄了一眼，心中暗暗腹诽道：这个大东家真是心细如发。
只是，想到这人对马晓千颇为信任，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又被堵在喉咙，脸上露出几分纠结神色。
林卿璇见状眼眸一深，意有所指道：
“放心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哪怕事关马掌柜，只要所言属实，我定会公事公办。”
马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道：
“大东家，今日见您要收集市面上香氛的价格，小人斗胆请问，您是否打算让花间香氛降价？”
林卿璇轻轻放下茶杯，看向马业的目光深邃而锐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答反问：
“那你觉得降价行不行？”
“当然不行。”
马业闻言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目光忐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未变，才继续道：
“花间集主要针对富贵人家的女眷，若是和市面其它香氛一个价格，岂不是间接告诉这些人，她们和那些普通人家女子一样吗？”
“如此不仅不能弥补这段时间的亏空，还会损失掉这些客人，以后花间集再想发展可就难了。”
“说得好。”
林卿璇轻轻拍手，眼中划过一抹赞赏，只是垂眸间寒意一闪而过，如此浅显的道理，马晓千怎么可能不懂呢？
见她对这番言论颇为认同，马业心中顿时一喜，踌躇片刻后绝决道：
“大东家，我发现如今市面上畅销的香氛，与我们的花间香氛有诸多相似之处，甚至可以算是我们的复刻版，虽然细节有所改动，但核心成分和调制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复刻版？”林卿璇故意蹙了下眉头，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配方泄露了？你认为是谁做的？”
马业闻言面露难色，眼神中暗藏汹涌，良久，他沉声道：
“是马掌柜。”
“你怎么确定是他？”林卿璇挑了下眉：“可有实质证据？”
她也只是根据赌博之事，推测出马晓千是泄露配方之人，并没有确切证据。
“我没有他泄露配方的证据。”马业拧着眉摇了摇头，见林卿璇面露失望，随即又道：
“但我有他偷换香品材料的证据。”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给林卿璇，神色黯然道：
“这是我调查时发现的，除了花间香氛外，其他香品的材料多多少少都会被马掌柜以次充好。”
一页页翻动着账册，林卿璇双唇轻启，眸光寒冷至极点：
“偷换出来的那些，便是花间香氛的中的材料吧。”
“大多数是，但也有一些与花间香氛无关。”马业暗淡的眸光中，夹杂着一丝无能为力的愤怒和哀伤。
林卿璇闻言冷哼一声：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才不会被人察觉。”说罢，她沉吟须臾后抬眸问道：
“你为何会怀疑他？可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听到这话，马业惊讶的抬起头，神情微微一滞，黝黑的面容竟显出几分滑稽，几息后他轻声道：
“我无意间看到，他与武安侯府还有联系。”
话音落罢，似是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乃是武安侯府前主母，他尴尬了一瞬后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说以前，而是大东家离开武安侯府后，那时您下令，不许再与武安侯府中人来往，可马掌柜和沈老夫人的丫鬟见过面，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有所怀疑。”
林卿璇勾唇轻笑，但那双眼睛中却无半点笑意，凌冽的如冬日寒风。
“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武安侯府当真是狗屁膏药，甩都甩不掉。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多半是竞争商家搞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沈家对她的报复之举。
也是，能和皇家背景有关系的赌坊联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呢。
林卿璇的声音虽轻柔，但马业心中却不禁发寒，他小声问道：
“大东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先回去，别漏了马脚。”林卿璇声音平静的毫无波澜：
“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
“是。”马业拱手回应：“那大东家，小人就先告退了。”
林卿璇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什么，问道：
“马业，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马晓千不是你的伯父吗？花间集伙计的这份活，还是他介绍你来的，不是吗？”
听到这话，马业倏然停住脚步，他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来，目光怔愣的望着眼前之人，良久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低下头。
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
也就是说，之前那些话都是她的试探，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禁一冷，耷拉着肩膀沮丧道：
“马掌柜……马伯父他是给我介绍了活，可那是因为他愧疚，若不是他，我父亲也不会落下残疾，早早故去。”
“这么说，你是为了报仇？”林卿璇闻言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不是，我是为了报恩。”马业语气激烈扬声反驳，随即又收敛情绪，低声道：
“当年我父亲因马晓千落下山崖，奄奄一息时，是林老爷救了他，不仅为他找了大夫，还留下一些银两，正是靠着这些银两，我们一家才能活过那个冬天。”
“我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林老爷，竟是在这花间集中。”
林卿璇垂下眸子并未言语，良久，她轻掀眼帘，柔和一笑：
“我信你，也谢谢你，马业，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大东家。”马业心中划过一抹暖流，随即告辞离去。
林卿璇缓缓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院落门口，淡漠道：
“十九，给我的父亲去封信，麻烦他去马业的村子查一查，看看这人所说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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