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说话，陈建华就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在家”，然后就一脸疑惑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白塔山上。
陈洛秋一个人坐在后崖，望着天边无尽的白云发呆。
一个人要是诚心想要躲起来，还真是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陈洛秋这次来白塔山，一路都是坐的公共交通，所以即便是夏建川通过警察系统也没能找到他的一些行踪。
这时代的监控还不像后世那般普及，不管是景区还是车站，也没要求实名制。
当然陈洛秋来这其实还真不是为了躲什么。
他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记得从北羌出来的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又见到了白塔寺的那个老和尚，记忆里老和尚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对他说了句“阿弥陀佛！”
可陈洛秋就觉得很奇怪，那两天他本来情绪就不好，因为地震的事，他又开始思考起自己重生的意义。
加之以前来白塔寺时那老和尚说过的那些话，他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于是，便选择了来这里寻找答案。
都说重生者最应该做的就是搞钱和搞对象。
但陈洛秋总觉得这样太肤浅。
还是应该有些更崇高的理想才对。
要不然自己这重生跟不重生好像就没太大区别了。
他总觉得自己的重生，是上天给的机缘，所以一定要做点什么心里才不会有那种愧疚感。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次的地震他虽然救了很多人，但当他看到还是有那么多人因此而失去生命，心里依然觉得很难受，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做得更多。
尤其是那晚他亲手把张敏的外婆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真的挺难受的，明明头天下午在街上遇见张敏的时候，他就想起过这事，可他居然忘了去提醒张敏。
张敏那丫头也是真的可怜，自己被人欺负不说，她妈妈长期卧病在床，爸爸又被人撞了落下个残疾，现在连小时候一直照顾她的外婆也去世了。
那晚他帮着张敏把老人埋了后，张敏说什么也不肯走，哭着说要在那里陪她外婆。
最后是陈洛秋硬拽着才把她带走。
所以，还是那句话，人之所以会有烦恼，不是因为知道得太少，而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
有个问题，陈洛秋自重生以来思考过无数次。
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以及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他很怕这只是一个梦，突然哪一天醒来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所以暗地里，他也一直在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由此，他也思考过这个世界上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重生者。
因为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并且自己也是真的重生了，那没理由就只有自己重生才对，否则如果真就只有自己重生，那这岂不就跟一个副本没什么区别了？
这就跟玩游戏一样，如果你进的是世界地图，那必然还会有其他玩家存在，要不然那你进入的就只能算是一个副本，里面的所有角色也只是npc。
npc？
陈洛秋一想到姜瑶、夏叶、唐婉清她们有可能是npc，心里就怪不舒服的。
甚至，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他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
《西部世界》，是陈洛秋前世看过的一部很好的美剧，对里面的剧情和设定都大为震撼，他在想自己所处的世界会不会也像那个世界一样。
而自己，只是比普通npc更高级一点的npc！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陈洛秋也想过，那就是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重生，也没有什么前世，脑海里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只是一个梦。
不过这种想法目前已经暂时被他否定了，因为脑海中的记忆可以是梦，但肌肉和身体上的记忆就不是做梦可以赋予的了。
总之，对于这个世界，陈洛秋心里还有很多疑惑。
而这些，就是他来白塔寺的原因。
他觉得那个老和尚，或许就是他寻找这些问题答案的关键！
谁让他当初神神叨叨的要跟自己说那些呢！
……
傍晚，陈洛秋见老和尚又在佛堂里打坐念经。
他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也在一旁坐下。
一聪小和尚见他来了，还专门给他让了让位子。
最近他在山上，都是住在外院，饮食什么的，也都是这个小和尚在替他打理。
这里提一嘴，这个小和尚也正是他当年上山游玩时，引他去见老和尚的那个小和尚。
陈洛秋跟这个小和尚还挺投缘的，打算等下山的时候看能不能把他也带下山。
陈洛秋笑了笑没讲话，默默地跟着一起打坐。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周了，从一开始的问老和尚为什么当初要跟他说那些话，到后面的哲学三大问“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他已经问过老和尚无数次了。
可老和尚每次要么就是装死不说话，要么就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禅语打发他。
等到半个小时的打坐完毕，陈洛秋又留下来找老和尚问道：“大师，佛家说因果循环，那么请问，第一因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陈洛秋确实想不明白。
“因果循环，如环无端。”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古井无波，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念珠，佛堂里檀香袅袅，将他脸上的皱纹衬得愈发深邃，“施主，你未上山时，可见过山？”
陈洛秋一怔，答道：“见过。”
“那你未涉水时，可知水是湿的？”
“知道。”
老和尚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指向佛堂外院中那棵巨大的古银杏树：“你看那棵树，根系深入大地，枝叶伸向天空。你追问第一因，如同非要分辨，是树根决定了枝叶的繁茂，还是枝叶决定了树根的深扎。”
他顿了顿，声音平和却有力，“可对于树本身而言，根与叶，本是一体。你执着于切开它们，便永远看不到树的完整。”
陈洛秋若有所思，眉头微蹙。
“你问我第一因，如同问一滴水‘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水滴若有人智，或许会答‘来自上游，去往下游’。可若你问整条江河，它只会沉默奔流。你的问题，站在水滴的视角，自然无解。何不试着，成为江河？”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在陈洛秋心中荡开一层涟漪，他忽然想起，自己重生以来，似乎一直是以一种“水滴”的视角在观察和质疑这个世界，警惕着自身的存在，担忧着一切都是虚幻，却忘了去体验这奔流本身的意义。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许多人，姜瑶、夏叶、唐婉清，还有秦兰、赵一霏、何莹莹等等。
如果这是一个副本，那这些悲欢离合对他而言，就是全部的真实。
如果他是Npc，那拥有自由意志和深刻情感的Npc，与所谓的“玩家”又有何本质区别？
他追寻重生的意义，追寻世界的真相，本质上，不正是对自身存在价值的终极拷问？
老和尚看着他眼中神色变幻，知他心有所动，便不再多言，只轻轻拨动念珠，低声道：“阿弥陀佛，施主，答案不在言语中，在你脚下的路上，在你心中的光里，下山去吧，山下还有人等着你。”
陈洛秋沉默良久，再抬头时，眼中的迷茫已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的坚定。
他双手合十，对着老和尚深深一拜：“多谢大师指点，弟子明白了。”
他明白的是：重要的不是世界为何存在，也不是自己为何归来，而是此刻，此地，此身正在经历的一切；他能感受到的痛苦；他能给予的温暖；他能承担的责任——这些构成了他存在的坚实基底……
即便这真是一场梦，他也要在这场梦里，活出自己的精彩。
他起身，走出佛堂，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将白塔染成金色。一聪小和尚正在扫地，看到他，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陈洛秋也回以一笑，心中已有了决定。
是时候下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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