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悬浮于空，周身澎湃的新力量——无相级别的“势”与“浑天”领域尚未完全平复，星辰之力的余晖仍在经脉中隐隐流转，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然而，郑黑水那句意味不明的“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这力量感的核心。
他脸上的锐利和冰冷稍稍一滞。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起，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川字纹。那双刚刚突破、还闪烁着精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迷茫，如同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荡开微不可见的涟漪。
‘失望？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我突破？期待我……伤到他？’
这种想法与他刚才经历的生死搏杀、与对方那毫不留情的碾压式攻击、与嘉那凄惨的画面格格不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悄然滋生。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追问，却又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是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线，下颌的线条也随之绷紧了些许。那是一种基于战斗直觉和过往险死还生经验产生的、最原始的不对劲的感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周围空间。那被郑黑水刻意压制却又浓郁异常的灵气、对方那强大无匹却似乎总在“恰到好处”的临界点施加压力、甚至最后那引导海量灵气灌入助他启动星火大阵的“松懈”……刚才战斗中所有被忽略的、不合逻辑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在这一刻被“期待”这根线猛地串联起来！
瞳孔微微收缩，眼中的迷茫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惊疑不定所取代。绷紧的下颌线条显示出他牙关正暗自咬紧。脸上因刚刚突破而残留的些微血气渐渐褪去，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他的呼吸节奏变了，不再是剧烈喘息后的平复，而是变得有些紊乱和压抑，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无形地攥住了。
‘那些灵气……他是不是故意的？那些攻击……每次都在我极限的边缘？他逼我……他在逼我突破？！为什么？’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如果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那刚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燃烧一切的愤怒、那以为要失去嘉和同伴的绝望……难道都是被人操控的情绪？都是为了促成眼前这个“无相”的结果？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反胃和眩晕。他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再坚定地盯着郑黑水，而是有些飘忽地扫过周围虚无的空间，仿佛想从这空无一物的地方找出隐藏的提线。
郑黑水静静站立的身影，那迷雾后似乎不再冰冷的眼神，那仿佛等待已久、终于得偿所愿的微妙语气……这一切都成了无声的证据，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变得一片苍白。先前绷紧的线条软化下来，却不是放松，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蹙起的眉头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茫的、仿佛找不到焦点的眼神。他微微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息声，显露出内心的巨大震动。
‘试炼？指导？逼迫？突破？……棋子？我只是……一枚棋子？’
“棋—子—？”
一个干涩、沙哑、几乎不像他自己声音的词，极其缓慢地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一种骤然降临的、冰冷的虚幻感。
他感觉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挣扎、奋斗、所有的喜怒哀乐、甚至包括与嘉的相遇和分离……这一切的一切，其背后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巨大的、无形的阴影。他仿佛看到一个无比庞大的棋盘，而自己，只是这棋盘上一枚比较特殊、正在被强行“升级”的棋子。所有的险境，都可能是精心布置的试炼场；所有的敌人，都可能是配合演出的磨刀石；就连他此刻的力量，都像是被预设好的“奖励”。
一种彻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刚刚掌握了无相之力、足以开山断流的手，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无形的丝线缠绕其上。
短暂的虚幻和冰冷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前兆般的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空茫的眼神重新聚焦，但聚焦点不再是郑黑水这个人，而是穿透了他，仿佛在凝视其背后某种庞大而冰冷的意志。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令人心悸。所有的情绪——震惊、荒谬、虚幻、冰冷——最终沉淀为一种极致的、深不见底的悲哀和愤怒。那愤怒并非炽热，而是如同万载寒冰，冻结了一切。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却又被强行压制。嘴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一丝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自嘲，一种彻悟后的凄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原来如此……好大的一盘棋……黑水军？试炼？救赎？承诺？呵呵……都是为了这个？为了造就一个……无相的李二狗？’
他明白了。嘉的幻象，或许是最后的催化，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将他情绪推向极致、从而打破壁垒最有效的工具。对方甚至算准了他对嘉的感情。
一种被彻底看透、被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混合着对自身命运失控的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隔了一世的恍然，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站在那里，周身强大的力量依旧存在，但却仿佛与他隔了一层膜。他获得了力量，却仿佛失去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影。
他最终将目光重新定格在郑黑水身上，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杀意、锐利或疑惑，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汹涌的、亟待爆发的暗流。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二狗站在那里，周身强大的力量依旧存在，但却仿佛与他隔了一层膜。他获得了力量，却仿佛失去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影。那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恍若隔世的虚幻感。
面对李二狗几乎凝结成实质的质问，郑黑水周身那浩瀚如海的“静水”领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收敛于无形。笼罩在他面容上的迷雾也渐渐消散，露出一张并非想象中苍老、反而显得颇为英挺，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苍白的脸庞。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那份淡漠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平静。
他并未直接回答李二狗的问题，而是用那恢复了些许温度，却依旧带着威严的嗓音，缓缓开口：
“李二狗，正式介绍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本尊——郑黑水，是黑水军的‘王’。”
“黑水……王？”
李二狗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这个称谓似乎触动了他脑中的某根弦。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识海中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清凉感流过，仿佛某种一直蒙蔽着感知的薄纱被悄然揭去。
他眼中那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突破之初就隐隐流转的妖异紫光，在这一刻彻底消散无踪，化为一丝微不可见的烟气，被体内自行运转的的精纯灵力彻底净化、清除。
随着这缕魂系灵力的消散，李二狗的灵台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猛地再次看向四周，看向那原本悬浮着四面“灵力投影”的地方——
哪里还有什么惨烈的战斗画面？哪里还有什么被禁锢垂死的同伴？哪里还有那间幽暗密室和身受酷刑的嘉？！
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虚无和缓缓流转的、属于郑黑水力量的淡淡水汽。
“！！”
李二狗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刚才意识到自己是棋子时更加冰冷！
幻象！全都是幻象！
从那个时候开始……从那四面投影出现开始，自己就已经深受那缕潜伏的魂系灵力的影响，丧失了部分理智，放大了内心的恐惧与愤怒，陷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情绪陷阱！
郑黑水故意展示林寒等人惨败的幻象，是为了激怒他，给他压力；而最后展示嘉的幻象，则是为了给他极致的情感冲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点燃他最终爆发的最后一把火！
所有的画面，都是为了操纵他的情绪，逼出他的潜能！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嘉已经失踪了那么久，如果这里真的如幻象中那般是龙潭虎穴、是充满恶意的险地，黑水军怎么可能将嘉留到现在？ 以郑黑水表现出来的化神境手段和心机，若真有恶意，嘉早已遭遇不测。
而且，赵焰曦的“神言”曾推算出嘉“虽陷困厄，然星火未熄，非必死之局”！如果此地主人郑黑水抱有绝对恶意，赵焰的推算结果绝不会如此！
这一切的线索瞬间贯通！
郑黑水，这位黑水军的王，从很早以前，甚至可能从嘉失踪、或者说被带到黑水军开始，就已经在布局！ 他所做的一切，包括这看似残酷的试炼，都有着更深层的目的。
而自己，就是他这盘大棋上，那枚最关键、也被算计得最深的——棋子。
想通了这一切，李二狗脸上的苍白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那是一种看透了迷雾后的冰冷，一种被完全算计后的麻木。先前的愤怒、悲哀、虚幻感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强行压入了心底最深处，冻结了起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所有情绪都收敛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深和平静。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郑黑水，不再有质问，不再有激动，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那些画面，都是幻象。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逼我突破。”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
此刻的他，终于彻底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来自棋手对棋子的、关于这盘棋所有真相的解释。
而郑黑水看着眼前迅速冷静下来、甚至点破了他部分手段的李二狗，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却也掠过一丝更深的复杂。他知道，铺垫已然完成，是时候揭开部分真相了。
空间内一片寂静，仿佛在等待着黑水之王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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