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当邹畅被投毒致死之后，陶牧反而独自与尸体同处一室，还吃着邹畅买回来，自己舍不得吃，特地给他洗的苹果……
陶牧中毒，只是没有想到邹畅如此节俭，会用洗米水来清洗苹果。
难怪，难怪陶牧体内的毒物含量会如此之低，还好运地捡回一条命。
何凝萱气得一阵气血上涌。
“陶牧！你还是个男人吗？！”若不是林奕站在身前，她真要上去给陶牧一个耳光，愤怒道，“你知道邹畅为你付出多少吗？她就算平时再多抱怨，你怎么可以杀她？！”
陶牧表情很快镇定地恢复自然，表情淡漠地靠在病床上。
“两位侦探没有证据还请不要血口喷人，至于邹畅……”陶牧直呼其名道，“估计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男人，惹祸上身了。到头来反而害了我。”
突兀地，林奕手机骤然响起——他接起电话，安静的病房里，大抵能勉强听见是之前朱探员的来电，说着什么“查到了”“已经发过去了”之类的话语。
气氛僵持的病房里，林奕挂断电话，一直低头翻阅着朱探员传来的简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何凝萱实在气不过陶牧这副灭绝人性的冷淡模样，还一个劲往尸体尚未火化的邹畅身上泼脏水，稍有些埋怨地拉了拉林奕的胳膊，小声道：“你说几句呀。”
看完简讯的林奕，表情铁青，嘴角冷冰冰地把手机丢给陶牧：“想不想知道，邹畅临死前来找我做什么？看看吧……”
一个像是知晓答案才抛出的问题，顿时让陶牧表情微微变了变。
那个贱女人，最后一天前还去找别的男人……
陶牧犹豫了一番，还是看了看林奕的手机屏幕，是数页手机网页浏览记录的截图。
“什么意思？”他表情有些变了。
林奕微微眯着眼，冷冽的目光直直看向他：“我的侦探事务所，因为人手不够，一直在招整理案卷的文员，邹畅临死两天前浏览过我事务所的招聘公告，你觉得，她来找我做什么……”
“可能是她想换工作吧，反正她也经常跳槽，和我有什么关……”陶牧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回忆起之前邹畅总是劝他出去找份正经工作，最后一日还颇为兴奋地对他谈起此事。
何凝萱也手脚冰冷的站在那里。
原来，邹畅来寻林奕，竟是为了这个事情……
为了残疾丈夫能振作起来，特地拉下脸去求本来关系不算太好的老同学。现在细细想起来，林奕要招有案卷处理经验的人，又不用出外勤，陶牧去做也没什么问题，确实合适。
她越想越气，看着逐渐愕然的陶牧将手机翻到靠后的位置，眼睛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
林奕的语气极为平静，缓缓叙述道：“现在知道邹畅一直那么节约，省下的钱都用来买什么了吗？全进口的仿生假肢。”
“连清洗一个苹果，都省着用淘米水的女人，将积攒的可怜积蓄，都用来给你订购仿生假肢。”
林奕的话，像一柄尖刀，直直击碎陶牧的心理防线，几乎疯狂失神的呢喃抗拒道：“不可能，不可能！再说了，她在外面玩的花，赚钱轻松的很，不缺钱而已。”
林奕深吸一口气，与何凝萱对视了一眼。
像是交棒给了她，何凝萱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言道：“那些钱，都是卧底走私集团期间的特殊赃款，她都如数上缴给了警署……”
陶牧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何凝萱。
“什么卧底？什么走私集团？”
不需要回答的问题，随着他表情的变化，自己寻到了问题的终解。
狭小的病房里，安静的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呢喃，絮语，嗤笑，而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
……
夜里，事务所外的小清吧。
心情不佳的女子托着香腮，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一杯湛蓝色的鸡尾酒被推至她的身边，柔和中带着一丝的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请你喝一杯嘛。”
何凝萱撅了撅嘴，情绪不佳道：“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美丽的小姐呢……”
林奕揉了揉她的脑袋，坦然熟练地在她身侧坐下。
“知道都是两个孩子妈了，这个点还不回家奶娃，怎么想着来这里喝闷酒。”林奕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暗自感慨不是初霁提起她们俩偶尔来这里聊天喝酒，他怕是都找不到她人。
何凝萱气鼓鼓地歪了歪头，把自己那杯烈酒推给林奕，鼓囊着脸颊道：“不开心，陪我喝酒！”
林奕眼眸中闪过一丝宠溺：“好好好，陪你喝，陪你喝。”
何凝萱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他递来的鸡尾酒与他碰了一杯。
“嗡。”
清脆的碰杯声与两人耳畔响起，林奕倏地回忆起什么，送至唇间的酒杯突然停下，扭头看向何凝萱道：“我酒量不行，喝多了你不会把我……”
往昔在首都的白给画面迅速涌上心头。
何凝萱微醺的脸颊红了红，指尖在林奕身上拧了一下，生怕他再提那些羞人的历史。
一杯又一杯，吧台上的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两人都有些醉了。
“老公，你说，若是邹畅来的那一日，我在事务所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何凝萱带着几分醉意，撅着难过的唇瓣，靠在他的怀里。
林奕抿了一口威士忌，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
“幸好……”林奕只说了两个字。
何凝萱抬起醉意渐浓的眼眸，唇瓣贴在他脖子上，不解道：“幸好？幸好什么呀？”
林奕扭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眸，颇为认真道：“幸好我把你带在了身边，没让你继续在洛桑那个女警花。”
何凝萱初听还有些埋怨，哼唧撒娇道：“什么嘛，我之前在洛桑当探员不也挺好，我在署里可受欢迎呢。来首都，不还是因为喜欢你……”
林奕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曾经凝萱在西城差点身死的那一场危机。
回忆起来还有些后怕。
“其实，凝萱，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们俩都不适合做探员……”林奕把她往怀中紧了紧，任由着她软乎乎地靠在自己胸膛。
“为什么这么说？”她闭上眼眸，依恋地感受着他的温度。
林奕目光也有几分游离，定定看向酒杯中晃动的色泽，黯然道：“渴望改变深渊的人，才是最不应该靠近深渊的人。”
怀中的何凝萱浅浅地咬了下唇。
深渊……
“为什么这么说？”何凝萱轻吐着酒气，脑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嗔道，“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我那个无所不能的老公呢……”
林奕听得嘴角微微上翘。
无所不能吗？
他深吸一口气，浅浅摇头道：“可惜，无论多少人前赴后继，深渊终究会在那里……”
何凝萱缓缓睁开眼眸，目光复杂地看向浅笑着的他。
“老公？”
林奕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丝：“我曾以为，人是因为接触到恶，才会身染黑暗。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才能理解当年父亲说的话。”
“人不是变坏的。”
“而是，黑暗因人的存在，而存在。”
稍有些沉重的话题，让何凝萱都清醒了几分，她缄默着，看着面前鬓角已有白发的他，眼眸中难掩的沧桑。
微微嘈杂的环境里，他转过头来，已有些皱纹的眼睛，依旧挂着少年意气十足的笑容。
只是那笑意，更加深沉了一些。
“不过凝萱，你运气不错，至少我不会变，我还是你当初在学校认识的那个人……”
何凝萱眼眸染上一丝氤氲，抿着红唇想藏住心底的情绪。
大学夜色里那个少年的模样缓缓与面前的他重合，她眼底的氤氲化作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巧了，我也不会变……”
“无论深渊在哪里，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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