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浑浑噩噩地走在通往乾清宫的宫道上。
脸颊上的掌印依旧灼热，提醒着他方才母妃那毫不留情的责打和字字诛心的话语。
宫人们见到他，纷纷避让行礼，目光触及他脸上的红痕时，都迅速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永琪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针扎一般，让他无地自容。
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对母妃的畏惧与一丝怨恨，对皇阿玛的愧疚与恐惧，对自己昨日行为的悔恨，还有……对小燕子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与不甘。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为什么？
为什么他偏偏喜欢上小燕子那样一个身份卑微、活泼跳脱甚至有些莽撞的女子？
为什么这份感情，会给他带来如此多的麻烦和痛苦？
如果……如果他像母妃期望的那样，去讨好晴儿，去争取太后的支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一想到要放弃小燕子，去娶一个他并不爱的女子，他的心就像被剜掉一块似的疼。
他就这样思绪混乱地走到了乾清宫外。值守的太监见到他，连忙上前请安：“五阿哥金安！您这是……”
永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低声道：“劳烦通禀，儿臣永琪，求见皇阿玛。”
太监见他脸色不好，又看到他脸颊隐约的红印，不敢多问，连忙进去禀报。
“皇上，五阿哥求见！”吴书来进殿向乾隆禀报。
乾隆在批阅奏折，抬头看了眼吴书来，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吴书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恭敬笑容：“五阿哥，皇上宣您进去呢。”
永琪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养心殿。
殿内，乾隆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神情专注。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天威难测。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永琪来了？有事？”
这平静的语气，让永琪心中更加忐忑。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颤抖：“皇阿玛！儿臣……儿臣是来向您请罪的！”
乾隆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儿子身上。
他看到了永琪脸颊上那未完全消退的红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放下朱笔，靠在龙椅上，语气依旧平淡：“请罪？你何罪之有？”
永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按照母妃教的话，哽咽道：“回皇阿玛，昨日……昨日在清河镇，儿臣被刺客冲散，未能及时护在皇阿玛身边，致使皇阿玛受惊！儿臣救援来迟，罪该万死！回宫后，儿臣思及此事，惶恐不安，夜不能寐，特来向皇阿玛请罪！求皇阿玛重罚！” 他将“为了小燕子”这个真正的缘由死死压在心底。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永琪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等待着皇阿玛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乾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哦，是为这事。起来回话吧。”
永琪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迟疑地抬起头，看向乾隆。
乾隆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他内心的一切。
他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下说。”
永琪心中更加不安，皇阿玛的反应太过平静，反而让他觉得可怕。
他依言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绣墩边缘，不敢全坐。
“昨日之事，确有凶险。” 乾隆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过，紫薇、蔷薇、海兰察他们，护卫得力，朕并无大碍。你当时被冲散，情有可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永琪的脸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永琪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是……是儿臣不小心……撞的。” 他不敢说是母妃打的。
乾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呷了口茶，话锋一转，语气似乎温和了些：“永琪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圣祖爷学习理政了。你平日在上书房，学业尚可，但为君为臣，光有学问还不够，更要有担当，要识大体，知轻重，你也快到结亲的年龄了，等到你开府出宫，就可以帮助朕了。”
永琪的心猛地一沉，皇阿玛这话，看似平常，却字字敲打在他的心上！担当？识大体？知轻重？他昨日的行为，哪一点符合？
而且，皇阿玛要给我赐婚了吗？小燕子怎么办？
“儿臣……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他只能硬着头皮应道。
“嗯。” 乾隆放下茶杯，目光重新回到奏折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昨日遇刺，虽是有惊无险，但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朕已命傅恒严加审讯擒获的白莲教逆匪，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京畿防务，也需重新整顿。这些事，你也要多留心，跟着傅恒、阿桂他们多学学。至于其他……”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既然知错了，便回去好好反省吧。朕还有折子要批。”
这就……完了？
没有斥责，没有惩罚，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永琪呆呆地跪在那里，有些反应不过来。皇阿玛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
“怎么？还有事？” 乾隆抬眼，目光平静无波。
“没……没有了！儿臣告退！谢皇阿玛不罪之恩！” 永琪如梦初醒，连忙磕头，起身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走出乾清宫，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永琪才猛地打了个寒颤。
皇阿玛是原谅了他，可是……那种感觉，比挨一顿骂、受一顿罚更让他难受！
皇阿玛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种看似宽容实则疏离的态度，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让朕失望了。
朕不再像以前那样看重你、期待你了。
这种冷却的父爱，比直接的怒火更让永琪感到恐惧和绝望。
他失去了皇阿玛的信任和宠爱了吗？
就因为昨日那片刻的冲动？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宫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前路茫茫，母妃的期望，皇阿玛的失望，对小燕子爱而不得的痛苦，如同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这深宫之中，一步行差踏错，可能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却也带给他无尽麻烦的倩影，此刻又在何方？
他与她之间，是否还有未来？
永琪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看不见的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小燕子？你还会是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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