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不离未能亲眼见到红潮的涨落，只见过肉山与徐尧的藤蔓，她下意识地便觉得红潮也是可以吃的东西，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但能不能吃，与杨武目前的状态并无直接关系。杨武会变成目前的状态，其直接原因是他主动接受了红潮，而非是红潮迫使他如此。
若是身体不去主动接受那些寄生之物，若是他有心脱离红潮，他本应该有足够的机会离开那座岛，也有足够的机会去正常的医院看看，然后找位普通外科医生，完全能够将那些硕大的寄生物取出来，根本犯不着来找她。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符不离十分确定这一点。所以，她并不太认为杨武处在某种蒙蔽之中。
在符不离看来，能够将人转变为魔物的红潮，也确实是不得了的东西。
她当然明白年许许在紧张什么，倘若海边的人全都在遭受红潮影响，那会有多少人被转变为魔物，简直难以想象。对于人类来说，及时遏制住红潮的影响，确实十分重要。
但她这位魔女当然比谁都清楚，人类在诱惑面前有多么容易动摇。她体内的魔力有着太多引诱他人的本事，许多能力她如今已经能运用的炉火纯青，不留痕迹。
先不论血毒这种能让人完全沉沦其中，甚至扭转心智成为她的奴仆的恐怖能力，就是表面上最和善的晚舟的力量，都足以让她在世间讨要到绝大多数她想要的东西。
她还只是个萝莉，即便拥有晚舟的魔力，能够引起的诱惑力也十分有限，但即便如此，行走在外，她已经用晚舟的魔力换来了许多方便了。
甚至如年许许这样曾经的仙人，她都不用使出全部的本事，就能让她变成魔物，并沉迷其中，其他普通人在诱惑面前，只会显得更为脆弱。
杨武面对的是红潮，红潮毫无疑问是魔力影响下产生的某种小型魔物，而且这种小型魔物蕴含的魔力，很可能远远超过了徐尧的藤蔓。
从一开始接触魔力，到对魔力开始产生渴望，从而无法摆脱诱惑，这个过程并没有那么奇怪，反倒无比合理。
在杨武的体内，她确实发现了一些寄生之物，还有红潮的残留魔力。
若不是那些寄生之物，杨武的身体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寄生之物在努力将它们自己的形态转嫁到杨武身上，从而使得杨武开始出现一些人类不该有的体型变化，更是让他拥有了鱼鳔这种人类本不该存在的器官。
那颗巨大的鱼鳔，本身就是寄生之物，如今居然能和他的身体相互结合，形成了能为他所用的器官，符不离不太认为这能是在杨武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行的，即便杨武的所有信件中都在说他在变得越来越疯癫，却始终没有提及他的体内有什么疼痛感觉。
他在往外界传递的信息中，就已经在有意隐瞒信息了。他明知道自己在变得不正常，却也没有选择离开小岛。
这究竟是他想离开而被控制不能离开，还是他不愿离开只是心中尚有一丝不忍才只在信件中说了自己被操纵，从而使得他留在小岛上显得冠冕堂皇，恐怕只有杨武自己知道了。
那鱼鳔与杨武的共生关系符不离从未见过，所以会觉得惊讶。
鱼鳔为他提供下水的能力，并从他的身体里汲取养分共生，而他得到了一个巨大的气囊，可以让他在水中憋更长时间的气，这种关系，好像并不是那么恶劣，甚至可以说，对于人类而言，这可能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进化。
体内有寄生的魔物，又被红潮所影响，他的体内富集了不少源自恶魔的魔力。
有了恶魔的魔力，任何人都会对血腥之物产生极强的渴望。
又与当初在魔兽峡谷边缘见到的那些人类不同，红潮与寄生物的作用下，杨武的身体确实开始出现了一些魔物化的征兆，虽然和魔物的距离依旧很远，但魔力已经可以被一定程度利用起来，不必担心在他体内过度富集。
在这样的基础下，他会对红潮产生渴望完全合情合理，或者说，现在的他如果不对红潮产生渴望才会奇怪。
无论是魔物还是人类，其实都对魔力趋之若鹜，只是比起人类难以获得魔力的身体来说，魔物的身体拥有着更高的魔力相性。人类很难直接获得魔力，所以大多数人根本不理解获得魔力时是怎样的感受。
符不离可太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了，即便是如今，她也依旧对从淑月那里获取魔力有着极强的渴望。只是已经拥有了很多魔力的她，加上长时间的习惯，能够遏制住自己的欲望，不至于像个小兽一样天天求着淑月赐予魔力。
而刚刚体会到魔力带来的快乐的杨武，尚且处在最初最容易被魔力诱惑的时间。再新鲜的事物也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得不那么有趣，而反过来说，即新鲜又刺激，还没有因为时间而变得迟钝的事物，最是让人无法自拔，沉迷其中。
任何生物的天性就是成长，对于他这样刚刚踏入魔物化一根手指头的人来说，获得魔力的感觉与饥饿时吃下米饭一样，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满足。
他的身体与魔物之间的距离其实还很大，并非身体长得像魔物就会是魔物。
按照符不离的理解，魔物理应对应的是生物，生物生存下来依赖的是能量，但魔物全都是依赖魔力，一旦脱离了魔力，就会当场死掉，他显然还不在此列。
他现在确实还有回头的机会，但究竟要不要回头，接下来的路都该由他自己决定。
如果继续与红潮共存下去，他的身体理应会进一步魔化，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会完全变成魔物吧？或者只是一个可能连半魔人都算不上的，被红潮与寄生物修改了身体的“怪物”。
如果回头，他会回归到一个普通人类的状态，但若是依旧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戒掉红潮，那么将他变回去也毫无意义，他会再次为了寻求刺激与满足去追随红潮。
再说，改变人身体的外貌，对于符不离来说也并非那么容易，她不想做无用功。
所以，她没有替杨武进行判断。
杨武的口齿不够利索，看起来也还处在突然来到小月饮楼的震惊之中。等到他冷静下来，她会让杨武自己判断自己的去留。
被符不离的解释有些绕晕了的年许许，不由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皱着眉头。
她虽然听明白了符不离的意思，但总觉得她好像说的也不太对。
这种时候真的还有必要考虑杨武自己的感受吗？明知道他是受到红潮影响才如此，明知道他若是没有误打误撞去往岛上就绝不至于如此，明知道他之前只是个想要报道一个新闻事件的普通人，即便知道这些信息，还不足以佐证他是因红潮才变成这样的吗？
明知道他现在已经陷入了痴狂的状态，被红潮与其造物扭曲了心神，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非。这种时候去问他自己的判断，岂不是纵容他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可用这种话似乎说服不了符不离。
红潮确实有一万种不是，但也是他自己禁不起诱惑才去触碰了红潮，并心甘情愿地一步步沦陷。
就算是杨武传递出来的消息里，也丝毫看不出有谁在强迫他，明明他从一开始是能拒绝接触红潮的，可好似他全程都是在自愿地接受红潮的洗礼。
他是说了他看到伙伴们都在享用所谓大海的馈赠时，是觉得多么的恶心反胃，可即便如此，他又为何要加入其中？明明都觉得恶心了，不应该赶紧逃走，赶紧远离吗？难道一个正常人见到这样的景象，不会想着想尽一切办法逃走吗？
他甚至还能和妻子联系，甚至还能回复警察的询问，在没有失联的情况下，让人开船救他，真的没有那么难。
除非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走。
他可能根本不是第一波抵御了诱惑的那个人，他甚至可能从第一次见到红潮，就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年许许敲了敲脑袋。
仔细想想，她也觉得符不离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她不知道杨武身体的具体情况，从符不离口中说的也未必是真的，符不离是否真的有能力探查到他的意识情况，她其实有点怀疑。但比起怀疑杨武，她倒是更愿意相信符不离。
可就算符不离说的是真的，这件事的重点真的在于是否是杨武自愿的吗？
杨武确实是没有抵御住诱惑，但是不是从一开始，这种诱惑就不该出现？
普通人没有经过特别的锻炼，确实很难抵御住魔力的侵蚀，即便是只是被晚舟欺负了一下的她，被晚舟无形之中灌入了一点点魔力，她都能做到让一些男人神魂颠倒。
莫说普通人，就连她这位受到过特别训练的仙人，不是也是一样，最终还是沦落成了魔物。虽说诱惑的种类不同，但她还是在符不离的淫威下，被变成了魔物，笑话这位普通人，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红潮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是在用诱惑残食人类这个群体，若是放任不管，下一次红潮出现，再下一次红潮出现，人类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少，而魔物、半魔人的数量会继续增多。
这些被变成魔物、半魔人的人，真的还会对人类有着归属感吗？
若是杨武没有被自己带到这里来，没有被发现，他一定会变成某种生活在大海中的生物，等到被发现之时，恐怕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就算他还对人类抱有一些好感，那么他的子嗣呢？
即便是在人类中长大的半魔人，也已经有许多对人类产生了排斥情绪，若是在大海中长大的孩子，真的还会觉得自己与陆上的人，是同一类生物？
纵容下去，只会让人类迎来灭顶之灾。
“是啊，确实不能纵容下去，否则会有一天，人类就此灭绝的吧。”符不离道。
“对！所以我们不能这么袖手旁观！”
符不离看了看她，往门上一倚，忽得一笑：“人类就算灭绝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人类。”
年许许愣了愣，眼神中出现了几抹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她没从符不离的眼神中看到什么犹豫与纠结，符不离的眼睛依旧那般清澈，因为身体显得过于稚嫩，导致整个人说话都散发着一种纯真的味道。
可正是这样纯真的家伙，说出来了最让人彻骨寒冷的话语。
她不理解，符不离明明一直在坚持着救人，即便是刚刚，她也在为了拯救他人的生命而努力。
这样的小女孩，怎么看都该是人间的天使，即便有着魔女的力量，却也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我过去是怎样的？嗯，你说的对，如果是两年前的我，肯定不会这么想吧。不过你也是从人类变成魔物的，变成魔物真的有那么不堪吗？你自己都接受了魔物的身份，看到别人变成魔物，为什么还要这么大惊小怪呢。”符不离道。
年许许道：“不一样，你……起码没有扭转我的意识，而他们根本就丧失了生而为人的理智。”
“谁说他丧失了，他只是丧失了一些说话的能力而已，他的脑子好着呢，没和你说那么多，恐怕只是因为他觉得你不会理解罢了。”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你是说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他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如此，怎会心甘情愿！”
“人都是会变得，这不奇怪啊。经历、学识，都会改变一个人的看法。你要说这个，假如是两年前的我，见到现在的我，怕不是想要当场杀死我吧。”
“……你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的担忧，但这种事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我一个魔女，没道理阻止别人获取魔力，不是吗？”
“你是不是早就在想怎么让人类全都变成魔物了？”
符不离连连摇头：“我可没想过，我承认我确实想过假如有一天裂缝扩大，我大概会把一些我重视的人变成魔物，但绝对没想过让全人类都这样，我也没那么强的能力。”
“所以你看到有别的东西在让人类变成魔物，你就袖手旁观了？”
“……嗯，他们有选择的权利。”
“你！你！简直！！”
“……我是魔女，又不是什么保护人类物种延续的使者，对我而言，我一直是我，你也一直是你，是人还是魔物并无区别。”
年许许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后一跺脚，从门口走了出去。
“她看起来很生气，你们在聊什么？”路过的李悠悠问。
符不离看了看她的背影，迟疑了片刻，随后道：“再聊……关于人类命运的话题吧。”
“嗯，今晚吃什么？”
“吃鱼吧，我好想吃鱼。”
喜欢好险差点就被变成猫娘了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好险差点就被变成猫娘了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