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禁区之内，嬉闹之声渐渐平息。
苏白夜身形一顿，悬立于半空，任由那道冰蓝色的倩影追上，将他衣袖抓住。
“看你往哪儿跑！”
凌烟寒带着一丝得意的娇嗔，小脑袋靠在他的背上，双手却不依不饶地伸向他怀中的留影石。
苏白夜无奈地笑了笑，反手将她柔软的玉手握住。
“好了，不闹了。”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与凝重。
凌烟寒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缓缓地松开手，从他身后探出头，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入目，是一片一望无尽的灰色。
那是一种死寂中不带任何生机的灰色。
浓郁的灰雾，如同凝固的铅云，笼罩了整个天地，将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衰败的气息，让人闻之欲呕，神魂都为之压抑。
而在那灰雾的边缘，一道本应光华璀璨的巨大法阵，此刻却光芒黯淡，其上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痕。
其中一角，更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之前那股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嘶吼声，以及那侵染了九天仙域的癫狂祟气，正是从这个缺口之中，泄露出去的。
“这是……”凌烟寒的俏脸，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灰雾之中，蕴含着一种极其恐怖的、能侵蚀神魂的诡异力量。
“十万里灰雾，锁万古怨魂。”
苏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法阵，是用来镇压这些东西的。”
他说着，缓缓抬起手，周身五大法则之力轰然运转！
火、金、木、水、土！
五道颜色各异，却又彼此相连的原始法则神光，自他掌心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五色神虹，狠狠地轰击在了那破碎的法阵缺口之上！
“以吾之名，敕令天地！”
“五法归一，补天！”
苏白夜声如天宪，口含神律！
那道五色神虹，在接触到法阵的瞬间，便化作了亿万道玄奥无比的大道符文，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主动地、飞快地融入了那破碎的阵基之中！
嗡——！
原本光芒黯淡的法阵，在这一刻，猛地光华大放！
那被撕裂的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飞快地愈合！
一道道崭新，且充满了生机的阵纹，在那缺口处不断地交织、蔓延，最终形成了一道完美无瑕的封印！
做完这一切，苏白夜的脸色，却变得更加凝重了些。
此等大阵非常人所能撕裂，大帝之下根本无法办到。
然而，就在法阵彻底闭合，将那十万里灰雾重新封印的刹那！
“啊！”苏白夜突然头脑一疼。
下一秒，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古老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再次狠狠地冲进了他的识海！
那是……来自于这座大阵的记忆！
是来自于那位布下此阵的，无上天帝的……残存意志！
“呃啊！”
苏白夜闷哼一声，只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意志彻底撑爆！
他的眼前，光影轮换，无数陌生的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疯狂地闪烁！
他看到了一个辉煌到极致的黄金大世。
他看到了无数大帝强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超脱”，联合起来，发动了那场惨烈无比的“伐天之战”。
他看到了那位孤寂的天帝，一人一剑，镇压了整个时代的反叛。
他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大道崩塌，看到了整个青玄界，都在那场大战中，走向了衰败与凋零。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位天帝，立下这座天圣古碑，布下这十万里锁魂大阵的……最后一刻。
“凝气运道果，可释万万民……”
那道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悲凉的声音，再次在他的灵魂最深处响起。
“……非我所愿……”
“望后辈……替吾赎罪……”
“此番大因果，或可退……万世之敌！”
轰！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苏白夜只感觉自己的帝瞳猛地一颤！
他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之中，竟毫无征兆地，倒映出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看到，在那片一望无尽的十万里灰雾之中。
竟不再是荒芜。
而是……人！
密密麻麻，数以亿万计的……人！
他们有的在田间耕作，有的在市集叫卖，有的在学堂苦读，有的在演武场上挥洒汗水……
那是一片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繁荣的国度！
而在这片国度的子民之中，苏白夜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身披重甲，正在操练大军的赤天。
他看到了手持羽扇，正在与几位老者高谈阔论的风垚。
他看到了身着华服，正在清点着无数宝物的桑榷。
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却又无比熟悉的……九宸！
他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这片灰雾的世界里，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这里，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苏白夜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迷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十万里灰雾，到底是囚笼，还是……净土？
那位天帝，到底是镇压，还是……守护？
“白夜！白夜！你怎么了？！”
就在苏白夜的神魂，即将被这矛盾的景象彻底吞噬之际，一阵急切的、充满了担忧的呼唤声，将他从那无尽的迷思中，狠狠地拉了回来。
他猛地一激灵，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
他回过神，只见凌烟寒正一脸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袖，那双清冷的凤眸之中，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你……你刚才怎么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
苏白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当他再次抬起头，放眼望去的时候。
眼前的十万里灰雾，早已没了那些鲜活的生灵，没了那繁荣的国度。
剩下的，只有一座座由枯骨堆砌而成、如山丘般的土堆。
以及那随处可见的残破兵刃，和那遮蔽了漫天，充满了死寂与不祥的……祟气。
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但苏白夜知道，那不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识海中的那四片天圣古碑碎片，在看到那番景象时，竟发出了一丝……亲切的共鸣。
“我没事，只是这大阵之上残留的那尊天帝的些许记忆，一时间，深陷其中罢了。”
苏白夜定了定神，反手将凌烟寒冰凉的玉手握在掌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没有去过多的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无法理解。
他只是拉着她，缓缓地抬起脚步，身后的神宫虚影，在这一刻，悄然浮现。
“走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们……去这禁区的最深处看看。”
凌烟寒看着他那虽然带着一丝疲惫，但却依旧坚定的侧脸，没有再多问。
她只是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化作一道残影，朝着那片充满了未知与谜团的天魔禁区深处，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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