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开仔细盯着欧文明看了好一会儿，直看的欧文明都遭不住、腿都要发软了，这才淡淡笑道：
“文明来了？来，坐。陪我喝一杯。”
“是，是。”
欧文明这才从无法形容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只感觉他像是刚从溺水中挣脱，又重新呼吸到了氧气。
心中更是暗骂：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这姐夫人送外号陈阎王了，跟他在一块，简直就像是跟一头远古巨兽在一块啊……’
但欧文明毕竟是世家子，基本素养是没得说的。
很快。
便是娴熟的帮陈云开端茶倒水，开始与陈云开交流起来。
在欧氏这边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奶睡，过来坐下的时候，陈云开已经与欧文明聊了很多，也了解了一部分欧文明的性子。
这小子确实有才，不仅文采斐然，数学能力也是极好，而且爱好广泛，对很多东西都有所了解。
缺点却也很明显。
太年轻了，也太浮躁，还是公子哥秉性。
但若打磨好了，还是可用的人才。
随着欧氏坐下来，自也不会再聊正题了，换成了欧氏询问家里的情况。
好半天。
见欧文明都有点无奈了，陈云开这才笑道：
“文明，说说，你对河北，包括青州，以及你来旅顺这一路的看法！”
“额？这个……”
欧文明一个机灵，刚消停没多会的冷汗瞬间又冒上来，自明白陈云开对他真正的考校开始了，忙是苦思冥想。
足一分钟后。
他这才是恭敬道：
“帅爷，我大明以农为本，但也不知怎回事，从前年开始，这老天爷似就有些不太正常。夏天明显变短了，冬天却格外的长，而且，天气也比以往要冷了不少。便导致这天下不是大旱，就是大寒。尤其是西北一带。”
“这老天爷一旦不给脸，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哟。河北这几年受灾虽没那么严重，但学生这一路走来，老百姓的日子肯定没有想得好，很多人，只能靠挖野菜，甚至是卖儿卖女为生……”
“青州这边虽稍微好点，但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宽裕。唯有来到旅顺，虽农事还暂未展开，但坊间各处却是比其他地方要热闹的多，也更有希望的多。帅爷，您好手段，这等以工代赈，确实效用极好！可惜，我大明太大了，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在其他地方，这等事怕是难以展开啊……”
说到后面，欧文明一时也是感慨万千，明显还有着年轻人的血性，还有愤青的因子。
陈云开慢条斯理点了点头，又不动声色道：
“如果想解决这些问题，该怎个办？”
“这……”
欧文明顿时一个机灵，想说却又不敢说……
但他姐欧氏却只是看着，一直不说话，欧文明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道：
“帅爷，学生，学生不敢说……”
陈云开顿时笑了：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直说便是！现在是私人场合，没有外人。”
“帅爷，既是这般，那，那学生便舍命陪君子了！”
欧文明一咬牙，也下定了决心，忙又干掉一杯酒，这才起身道：
“帅爷，实不相瞒，学生这几年虽是对学业荒废不少，但对一些杂学却是有了些研究。就比如这天气。按照古籍记载，这等天气似是受荧惑影响，短则十几年，长则二十甚至三五十年，想改变是很难的。”
“但我大明天气虽是不好，不利农事，但学生听闻安南那边，却是水土肥美，气候适宜。所以学生便想，我大明，能不能将咱们的各种物什，卖到安南，然后，跟安南人换粮食回来？”
“若安南人不肯，学生以为，就算为此发动兵事，也是值得的！毕竟，安南在成祖爷时，便一直是我大明故土……”
“文明，你胡说个什么？这等军国大事岂是你能非议的？”
眼见欧文明越说越没谱，欧氏终于坐不住了，忙是狠狠啐了欧文明一口。
欧文明顿时尴尬的愣在了当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这正是他最大的缺点，喜欢指点江山，容易上头。
陈云开嘴角却露出一抹微微弧度：
“文明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来，先不说这了，咱们再喝一杯。”
待到酒宴快结束的时候，见欧氏对自己使眼色，要给欧文明一个交代，陈云开自也不会藏着掖着，清了清嗓子道：
“文明，咱们不是外人。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去幕府做个书吏，按部就班先混资历再说。第二，将你调到砖厂船队做个账房，先从基层实事做起。你好好想想，自己选哪个？”
“这……”
欧文明一时有点迷，又下意识看向欧氏。
欧氏究竟心疼亲弟弟，想了想道：
“陈郎，文明毕竟自幼娇生惯养，身子骨弱了些，还是让他去做个书吏吧。这样按部就班也挺好。”
“行。”
陈云开一笑，就要点头，但欧文明却一下子回神来，忙急急道：
“帅爷，学生，学生想去砖厂船队，学生想从基层做起！”
“哦？”
“文明，你可想好了？这活可不轻快，天天风吹日晒的，累的很那。”
陈云开笑道。
欧文明此时已经彻底稳住了心态。
他此时虽不知道砖厂船队那边到底是什么活，但他却会看人，尤其是会看事。
陈云开之所以给自己这个幕府书吏的差事，肯定还是姐姐的面子。
然而。
只看陈云开之前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欧文明便是明白，这等幕府书吏，就算有前途，却还不知道熬到猴年马月呢，哪怕是他的身份。
可去砖厂船队的基层干，明显是帮陈云开做实事的，这才能成为陈云开的真正心腹不是？
更别提。
他此时已经是绝对确定，陈云开绝对是有雄心壮志的。
忙咬牙道：
“帅爷，学生想好了，就去砖厂船队！”
…
不多时。
当陈云开被丫鬟服侍着去洗澡了，欧氏直恨的咬牙切齿，揪着欧文明的耳朵啐道：
“文明，你瞎胡说什么？你去那砖厂船队干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啊。你这细皮嫩肉的，能遭的了这个罪吗？”
欧文明此时却愈发自信，坚信他的选择没错，忙讨饶道：
“姐，我知道错了。但我还是想去砖厂船队，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呗。”
“你这脑后长反骨的！等后面受不了了，可别来求我！”
“不会的姐，我保证不来求你！”
…
次日一早。
欧文明便正式成为了砖厂船队几十个账房中的一个。
但饶是欧文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大早就开始登船，直奔长生岛而去，他还是有点懵。
尤其是当晚到了长生岛之后，马上便是有力工们连轴转的搬砖上船，欧文明直接看傻了。
忙问旁边的同僚道：
“张兄，难道，难道今晚装完船，咱们便要连夜返回旅顺吗？”
这个张兄也是账房，顿时笑道：
“你以为呢？咱们就这般连轴转，那帮大爷们还骂咱们墨迹呢。欧兄，今晚可得盯好了。今晚的货是林茂之林老爷的，他可挑剔着呢。打起精神来吧。”
“这，要连夜盯着的吗？”
欧文明顿时回神来。
怪不得来时的路上，张兄等人都在呼呼大睡，他在甲板上想找个骚情的人都没有呢。
感情。
这是夜班啊。
虽然此时欧文明已经止不住的想放弃了，但想起自己都快三十了，却还是一事无成，自不甘心，尤其还想混的比别人好，便是死咬着牙坚持，并且开始熟悉这砖厂账房的工作。
…
一晃。
十几天过去了。
欧文明真的是忙的脚不沾地，都没空去看看他姐欧氏。
这让欧氏坐不住了，终于找到欧文明回旅顺休息的时候，找了过来。
但一看到欧文明欧氏就傻眼了。
原本帅气不凡、玉树临风的欧文明，此时却晒的跟非洲人都差不多了。
这让欧氏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让你去做书吏，你不听话，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人样吗？”
然而。
欧文明精神状态跟以前却是全然不一样了，忙笑道：
“姐，不就是黑了点吗？我感觉好的很呢。而且，这活真不错，不仅待遇高，更是真的磨练人啊。姐，你放心吧，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明早还要当值呢。”
见欧文明这般，欧氏顿时更急了，眼睛都红了，忙一边抹眼泪一边啐道：
“你少给老娘灌迷魂汤，我现在就回去求帅爷，让他把你调到城里当书吏！”
“姐，不可，万万不可啊！”
见欧氏要当真，欧文明再不敢隐瞒了，忙急急解释道：
“姐，这真不是什么坏差事啊。特别是我的身份。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啊。姐，我这般跟你说。你知道，就砖厂这一项，帅爷每天能挣多少银子吗？”
“多少？”
欧氏下意识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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