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抓起背包跑出去了。
但她不甘心，亦不服气。
凭什么？
她转过身，包间门没关，缝隙中，孟宴臣依然在倒酒、喝酒，喝光剩下的那半瓶，又向后仰瘫过去，似乎又不省人事。
怒火在体内燃烧，怂恿她走上前，握住门把手，沁凉的金属带来一丝清明，但很快就被燃烧殆尽。
叶子一脸决然地推开了门，屏住呼吸，悄步靠近，然后手指戳戳，“……孟宴臣？”
毫无反应。
抬头看一眼包间布局，她放下背包，把人拽起来往沙发那边扶。
醉酒的身体又重又沉，全凭信念支撑，两人踉踉跄跄，最后同时着陆。
松懈的瞬间，陌生气息涌来，将她包裹，叶子一怔，扭脸看去，孟宴臣的脸那么近，那么清晰，就在手边。
她撑起身体，眼神却无法挪开，渐渐地，越靠越近，着了魔似的，她俯下身，就当成全——
却从锁骨传来一股强有力的支撑。
她猛地睁开眼，孟宴臣目光如炬，毫无醉意，“你想干什么？”
“啊！”她吓得弹开，“你怎么、你——”
惊惧之下，一片浆糊的大脑有什么逐渐清晰。
他醒来后看到自己在场的平静反应，那两次奇怪得让她恐慌的笑容，以及看着她时那锐利的、不屑的、乃至洞穿的目光——
电光火石之间，叶子全明白了。
“你没醉，你装的！”
孟宴臣没反驳，坐起身，缓一缓，然后长腿越过她，走去酒桌前，把正在录像的手机拿了起来。
“你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要干什么？”
叶子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这样？”
“哪样？”
孟宴臣返回沙发，把视频放给她看，“这样？”
不愧是做自媒体的，角度选得非常好，虽说是固定机位，也全都拍进去了，最后两人倒在沙发上那一下，就像是他把她扑倒了。
看完以后，孟宴臣直接点击删除，接着又到回收站里，彻底清空。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叶子仍沉浸在他钓鱼执法的震惊中，“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你有必要这样羞辱我吗？”
“说来听听，我怎么羞辱你了？”
“故意在我面前失落，灌酒，又故意喝醉，引诱我迈出这一步，然后拆穿！”
“我逼你了？”
孟宴臣把清理结束的手机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在这之前，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离开。”
他扭头，“是我拿刀逼你走进这个包间的，还是我逼你录这种视频的？”
叶子哭笑，“你在耍我吗？觉得我这种人不配喜欢你，就故意设下圈套——”
“设计让你亲我吗？”
抽泣声戛然而止。
叶子的脸因窘迫迅速涨红，同时，一种难言的羞恼和怨恨呼之欲出。
她急喘着，忽然大声起来，“哪个女孩子没做过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梦？就算真的有额外的私心又怎么样？我们差不多的背景，差不多的条件，甚至差不多的时间与你相遇——”
却为什么，学姐的私心可以，她的就不行？
“你说她真诚，坦荡，那她为什么隐瞒兼职是你介绍的？为什么隐瞒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有能力帮我，却冷眼旁观？你知不知道吴明一直在骚扰我！”
她望着孟宴臣，止不住地掉眼泪，“我说了千百次，我不认识什么孟总，这份兼职是学校的学姐介绍的，他也不信，一如既往。和你有关系的人是她，凭什么承担后果的人是我？！”
可她不得不忍耐。
忍耐着老板的骚扰，跟翟淼撒谎、不合作，不去做赚钱更多、时间更自由的自媒体模特，整天不是去酒吧就是去美术馆兼职，凌晨两三点还在接代驾。
即使经历了拘留、罚款、处分，也依然坚持，这么辛苦，这么执着，为的不就是能在他出现的时候，见上一面吗？
可孟宴臣一次也没有去过美术馆。
酒吧也是，难得去一趟，她激动无比，见他嘴角带笑，春风得意，更是真心为他高兴。
可他却连引路的自己都没注意到。
即使自己出声提醒，“孟先生，到了。”也没有停留过一秒的目光。
想必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谈恋爱了吧？
“明明是你们先隐瞒，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只是喜欢你，情不自禁，多关注一些，有错吗？想多见面，跟你说说话，有错吗？你们分手了，我勇敢争取，有错吗？”
叶子越说越委屈。
“孟宴臣，你凭什么指责我，比较我，说我心穷，甚至设下这样一个圈套来羞辱我？”
她声嘶力竭。
但对面无动于衷。
全程无动于衷。
无论她如何质问，发泄，孟宴臣就只是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她，不回应，不打断，不解释，表情冷漠，眼神不屑，幕后黑手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的狼狈，审视她的不堪。
这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将她全身的血液都点燃了，“难道我连喜欢和追求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权利？”
孟宴臣终于动了，问了她两句话。
第一句是：“如果我没有阻止你，接下来你会干什么？”
第二句是：“你知道陈松吗？你的心境和行径，和他有什么分别？性别吗？”
两句话一出，叶子脸上的不忿霎时仓促僵住，继而变得空白，又很快涌上震惊、无措、慌乱，她不停地眨眼、舔唇、吞咽，几度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沸腾的气势被浇灭，连空气都变得安静。
孟宴臣讽刺一笑，“委婉的暗示装聋装瞎，直白的拒绝视而不见，但话说重了，就立刻恼羞成怒，施加报复。”
“不、不是的……”叶子下意识为自己反驳，声音却弱得没有底气，眼神更是逃避。她的身体很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一点瑟缩，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咄咄逼人。
“她其实不太喜欢我这样做。”孟宴臣说。
“但没办法，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叶子，你总问为什么，可被瞒被抓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像翟淼，她跟我还有家仇，可云…娇娇出事后，她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趁机报复我，反而帮忙辟谣，证明娇娇的清白。她再恨我，也从没想过用这种下作手段，这是道德底线和心胸气量的问题，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权利。你说吴明骚扰你，可你难道不是也在骚扰我吗？”
叶子绞着手指，一缩再缩。
孟宴臣站起身，“有些心机手段，只在两情相悦里，才能被原谅成努力和情趣。你自己提离职吧。”
说完，他大步离开。
大厅里，肖亦骁今天做调酒师，在吧台格外显眼。
他走过去，对方很快注意到他，从柜台拿出一杯温水放到面前，“解决了？”
“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我就说你怎么不太爱来我这儿，原来是因为——”
“不说她了。”
孟宴臣喝了半杯水，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些。
肖亦骁看他皱眉，又忍不住了，“你早说，早说我直接把她开除了，何必搞这么一出——”
孟宴臣一抬头，他马上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说了。真不说了。”
可过会儿，又凑过去，“哎，我跟你说，明喻这小子好像有情况，我琢磨着，是不是恋爱了？”
“整天瞎琢磨别人，什么时候琢磨琢磨自己。”
“我怎么了，我是谁啊？一招手，统统拿下！”
说话之际，身后闹了起来，男声女声夹杂着，推搡着，似乎又是酒客咸猪手。
“妈的，这群男人真是！”肖亦骁把抹布重重一甩，撸起袖子就往外走。
孟宴臣也放下水杯，跟过去帮忙。
待两人走近，闹嗡嗡的人群中突然啪！的一声，不知谁挨了巴掌。
“贱人，不知道怎么用手就砍掉！”
犹如惊雷炸开。
孟宴臣身形一滞，立刻冲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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