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班交接完病人之后，钱主任带着医生护士开始查房。
急诊科一共有50张病床，4个急诊手术室，8张IcU病床，J大急诊科的床位从来就没有空出来过，排队的病患一茬接着一茬。
阿姊和采匀乖巧地跟在李教授身后，查到+51床的时候，李教授停下来翻看病患的情况。她是昨天晚上来的一个加床病患，刚刚20岁的女孩，因为慢性肠梗阻在一个二线城市的当地住院治疗一周多，病情一直在进行性发展，家属无奈只得从外地赶到J大求医。
女孩病情已经拖延很久了，肠梗阻导致体内毒素无法排出，极度消瘦，体重才不到70斤，嘴唇呈现黑紫色。
李教授开了ct单子，让阿姊陪病患去做检查，阿姊一脸茫然地看着繁忙的急诊大厅。
采匀赶紧说:“教授，我带病人去ct室。”
阿姊感激地看了采匀一眼，心想:“还是采匀好，知道我找不到地方。”
李教授瞄了阿姊一眼没吭声，继续看下一位病患。
查房的时候，昨天那两位年轻的男医生也在，是李教授带的研究生，已经开始帮忙处置病情较轻的病患。
查完房，李教授去办公室喝口水，今天急诊科难得病患稍微少一点，抽空休息几分钟。
阿姊赶紧招呼那两位男医生:“两位师兄，你们好！我是医学院大三的阿姊，昨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给你们打招呼。”
两位青年男医生都是医学院研一的，个子一高一矮，都还蛮帅的。
高个子的男医生笑着给阿姊打招呼:“师妹好，我叫蒋毅，你现在是急诊科的名人噢，大家都知道你。”
阿姊不好意思地笑笑:“蒋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昨天差点把我吓死！”
蒋毅哈哈大笑！
个子矮一点的男医生性格好像要内向一点，只是对阿姊点点头说了句:“你好，我是李杨。”
阿姊一看就知道强子的人形监控肯定是蒋师兄，矮个子那个一是打篮球的概率不大，二是性格使然，不像管闲事儿的主。
急诊科大门外又有120呼啸而来了，阿姊对两位师兄说了句:“两位师兄，中午请你们吃饭！”
阿姊说完匆匆往门外跑去，接病人得动作快点。
采匀陪病患做完ct回来了，影像报告显示有明确的占位性病变，需要尽快手术。
外科住院部的床位早就爆满了，过道上全是加床，李教授决定在急诊科为病患做手术。术前检查的单子开了很多，阿姊跟着采匀一起推女孩去做检查，顺便熟悉急诊科地形。
所有检查做完已经中午了，检查报告要第二天才能全部出来，阿姊和采匀把女孩送回加床后，准备去医院食堂吃饭。
阿姊招呼两位师兄一起去食堂，李杨师兄表示让他们先去，他守着急诊科。
阿姊点点头，招呼蒋师兄去吃饭:“蒋师兄，这是我同学采匀，我们是一起来急诊上实践课的。走啊，今天我请，感谢你昨天帮我解围。”
蒋师兄笑着答应了:“走吧，赶紧吃了回来。”
阿姊刷强子的饭卡大方得很，给蒋师兄打了不少好菜过来，三个人一桌吃饭。
阿姊把一份红烧肉推到蒋师兄面前，笑着招呼:“师兄，快尝尝，味道好得很。”
蒋师兄笑着问阿姊:“是强子师兄让你请我吃饭的？”
阿姊哈哈一笑:“不是，他只说拜托了一位师兄关照我，可没说名字，我这不是正想问问是不是你嘛！”
蒋师兄一边大口吃着红烧肉，一边对阿姊说:“你们动作快点，我们随时可能被喊回去，以后你们在急诊有啥事儿找我就是。”
阿姊和采匀只是实践课的学生，所以并不会实际参与病患的处置就还好。
果然，没吃几口饭蒋师兄就被喊走了，阿姊和采匀赶紧扒了几口饭，帮蒋师兄把饭菜打包带走。
阿姊和采匀刚刚回到急诊科，就听到护士长在跟李教授汇报肠梗阻那个女孩静脉通道无法打通，因为身体极度营养不良，浅表静脉全部塌陷，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勉强打通了一个通道，手术前需要再打通一个静脉通道，急诊科在岗的护士和护士长都上了，全部束手无策，病患家属又拒绝打通深层静脉通道，因为女孩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阿姊跟着李教授去了女孩的加床查看情况，现场还有两个资深的护士姐姐在尝试打通静脉通道。女孩的四肢已经遍布针眼。
女孩妈妈站在病床边握着女孩的手哭泣，女孩把头埋在妈妈手心，忍着输液针不停刺入皮肤的痛苦，护士每扎一针都扎在妈妈的心上。
女孩爸爸情绪很激动，责怪护士穿刺技术不过硬，蒋师兄在边上耐心地给女孩爸爸做着解释和安抚的工作。
阿姊上前仔细查看女孩四肢的浅表静脉情况，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静脉的影子，而且皮肤上到处都是针孔，女孩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就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今天又尝试了很久。
阿姊看着虚弱的女孩和伤心欲绝的妈妈，决定试一试。
阿姊转身对李教授说:“教授，可以让我试试吗？”
李教授诧异地看着阿姊，虽然医学院的学生都会学静脉穿刺和肌肉注射等技术，但是潜心练习技术的很少，护理学院的学生技术要好很多。
李教授问道:“有把握吗？”
阿姊回答:“最多就是不成功，结果不会更差了，我想试试。”
女孩妈妈看着阿姊仿佛看到了最后的一线希望，因为急诊科当天所有在岗的护士和技术好点的医生都尝试过了，实在不行就只有开通深层静脉通道了。
女孩妈妈对护士长说道:“让她试试吧，最多就是再多扎几针。”
李教授示意阿姊试试，阿姊换了儿科用的最小号头皮针，蒋师兄帮忙固定女孩的手掌。阿姊选的位置是女孩无名指的指掌侧静脉。这条静脉平时是绝对不会用于建立静脉通道的，血管非常细，手指关节很灵活，非常容易漏液，而且“十指连心”，扎的时候会更疼些。
阿姊选这里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所有的浅表大静脉上全是针眼，还到处都是尝试穿刺时漏液鼓的包。
阿姊穿刺前微笑着安慰女孩:“姐姐别怕，我用的最小的针头，不会太痛，穿刺的时候你千万千万别动，你的血管非常细而且塌陷了，很容易刺穿。我会尽力，希望咱们能有好运气！”
围观的人很多，有医生，有护士，有女孩的亲人，还有其他病患的家属。
李博导站在女孩对面看阿姊做静脉穿刺，护士长站在阿姊左边随时准备帮忙。蒋师兄站在阿姊右边，用双手固定住女孩的手掌和手腕。
阿姊握针的手法很少见，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前后固定头皮针的柄，一般穿刺都是两根手指上下直接捏住针柄更容易操作。
女孩的无名指侧端完全看不到静脉血管的踪迹，但是阿姊知道那里一定有一根血管通过。
阿姊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慢慢将针头刺入女孩无名指中段外侧，刺入的角度非常小，几乎是贴着手指进针。
针头刚刚刺进皮肤，阿姊就闭上了双眼，用心感受从拇指和食指末端传来的反馈。
细小的头皮针缓缓刺破血管壁进入掌侧静脉，因为血管非常细，所以阿姊进针很表浅，针头刚好全部进入血管阿姊就停止了动作。
对于普通病患，静脉穿刺的基本操作是针头进入血管后，会稍稍再进去一点点，防止漏液。
阿姊开始操作后现场非常安静，都盯着阿姊的手。护士长一直在全神贯注地观察阿姊手上的动作。
阿姊停止进针后看了护士长一眼，护士长马上打开液体，速度非常慢，观察有没有漏液的情况。
护士长经验非常丰富，她知道病患是极度营养不良导致低血压和血管塌陷，而且穿刺的血管非常细，即使穿刺成功也是不可能看到回血的。
现场安静得可怕，大家生怕说话的声音都会刺破女孩脆弱的血管。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阿姊的手一直稳稳地固定住针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穿刺的那根手指上。
液体非常缓慢的一滴接着一滴慢慢进入女孩体内，穿刺的地方没有鼓包，护士长询问女孩穿刺的地方有没有疼痛的感觉，女孩摇摇头。
蒋师兄和阿姊的手都没动，目前看来针头确实全部在血管里，但是进针很表浅而且位置在指关节边上，固定的过程中稍微动作大一点点，针头就会刺破血管，功亏一篑。
这事儿也只有护士长能搞定吧，先用胶布轻轻固定住穿刺的部位，再固定针柄，然后给女孩手掌下垫了一个装针剂的小盒子，防止手指弯曲发生漏液，在女孩手背盖上一块无菌纱布，最后用胶布把整个手掌牢牢黏在纸盒上。
护士长熟练地固定好穿刺针后，把液体速度开大了一点，女孩仍然没有痛感，大功告成！！
病房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女孩的妈妈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
这根细细的婴儿头皮针，为女孩打开了生命的通道，术后整整一周的抗生素和营养药物就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进入女孩体内。
李教授招呼阿姊去他办公室，护士长跟着一起去了。
医生办公室，李教授问阿姊练习了多久穿刺，阿姊回答:“实操课的时候在同学手上试过两三次。”
李教授接着问:“穿刺的时候为什么选那个部位？”
阿姊摊手:“我也不想啊，那个位置确实不好，但是我找了半天，找不到更适合进针的地方。这条通道要保持至少一周，我不能在离漏液的血管太近的地方穿刺，前面穿刺的护士姐姐们没有给我留一点位置……”
李教授又问:“你是怎么确定针头在血管里的？”
阿姊回答道:“虽然看不到血管，但是解剖课上学过，我知道在那里一定有一根静脉血管通过！因为病患血管太细，血压又很低，血管壁几乎没有什么张力，闭着眼睛我可以更好地感受到针头是否进入血管。”
婴儿头皮针非常细，血管细小且塌陷，是什么样的手感才能感觉出来啊？手腕得非常稳，针头才不会穿透血管壁，阿姊只用了两根手指固定针柄最窄的立面。进针的深度全靠感觉，也是毫厘之间的拿捏。
李教授是J大附属医院外科“第一把刀”，同时也是J大最牛的博导。
他知道如何挑选好苗子: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不但要求身体和心理素质好，专业知识过硬，还要胆大心细，有悟性，手感非常重要。
护士长听阿姊说完忍不住说道:“这孩子果然聪明，还挺有悟性。”
李教授看了一眼护士长，轻轻点了点头。
李教授:“阿姊，你读研的时候报我的外科吧。”
阿姊有点茫然，她还没想过分科的事情。
阿姊回答道:“李教授，谢谢您！我真的非常喜欢您。但是我现在还没决定到底主攻哪一科，实践课每个科室都要转，我看看再做选择，可以吗？。”
李教授性格有点固执:“我看人很准，你最适合的岗位就是外科。”
阿姊自然不敢跟教授辩论，于是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急诊科外又响起120那响亮悠长的警报声，李教授转身向大厅门口跑去，阿姊在后面紧紧跟随。
急诊科的过道上每天都挤满了加床的病人，阿姊和采匀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
阿姊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力气也大，经常帮忙转运病人，采匀已经累得快虚脱了，阿姊让采匀去医生休息室稍微歇会儿。
蒋师兄人非常不错，时常过来帮阿姊的忙，还叮嘱阿姊别太累了，他答应了强子要照顾好她的。
护士长在经过“肠梗阻女孩”事件后，每天看到阿姊，脸上都多了些笑容。
阿姊心里感激护士长那天保护她的事情，每天在急诊科都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还把穿刺的经验分享给急诊的护士姐姐们。
肠梗阻那个女孩来的时候病情非常严重，李教授主刀的手术非常成功。
女孩儿的妈妈专门做了一面锦旗送到急诊科医生办公室，锦旗上写着:“医术精湛，仁心仁术。”
让阿姊想不到的是上面居然还有她的名字。
阿姊愣愣地看着墙上那面鲜红的锦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和压力，也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选择的这个行业的深刻意义。
蒋师兄看到锦旗后打趣阿姊:“你来急诊一周，出名两次，真牛！”
阿姊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几天后，
阿姊和采匀在急诊科的实践课结束了，下班离开的时候，阿姊被李教授叫住了。
李教授:“阿姊，等一下。”
阿姊:“教授，您叫我？”
李教授:“分科的时候记得报我的外科，我等着你！”
阿姊:“嗯，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教授。”
跟教授告辞后，阿姊拉着采匀往女生宿舍飞奔。今天晚上强子要回学校，请了急诊的蒋师兄吃饭。
阿姊在急诊待了一周，全身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想先回寝室洗个澡，再换一条漂亮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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