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扬州之乱终至尾声。
李敬业兵败如山倒,率残部仓皇西遁,惶惶如丧家之犬。
部将王那相见大势已去,深知顽抗无益,遂当机立断,
于阵前斩下李敬业首级,率部弃暗投明,诣军前请降。
李孝逸既得贼首,精神大振,当即传令诸军,乘胜追击,搜剿余孽。
将士奋勇争先,如摧枯拉朽般扫清叛军残部,扬州境内贼氛尽扫,百姓安堵。
经此一役,江淮之地重归王化,社稷危局得以纾解,真乃天威远播,叛乱荡平。
十一月二十,捷报传至洛阳宫,
武媚娘凤目之中精光乍现,积压多日的沉郁一扫而空。
她嘴角难掩笑意,先是低低一笑,随即朗然出声,语气中满是意气风发:
“好!甚好!
李敬业匹夫,敢以一隅之地逆抗天威,
如今身首异处,正是罪有应得!”
她起身离座,广袖舒展,在殿中缓步踱了数步,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声音铿锵有力:
“逆贼既平,足见天道昭彰,大唐国运昌隆!
这不仅是将士们浴血奋战之功,更是满朝文武同心辅弼之效!”
阶下百官闻言,连忙齐齐躬身行礼:
“太后圣明!”
扬州捷报裹挟着一纸逆檄,由王延年躬身趋前,双手奉上御案。
绢帛缓缓展开,墨字如霜刃出鞘,
首句“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便直刺殿心,
尖刻之语令阶下群臣无不色变。
武媚娘执卷垂眸,长睫微掩,唇边掠过淡然浅笑,
指尖如抚流云般漫不经心抚过绢上墨迹,对这般攻讦浑不在意,
只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三分轻哂:
“逆贼吠日,徒增笑料罢了。”
话音落时,她抬眸扫过殿中,凤目沉静无波。
韦思谦立于班首,闻言眉头微蹙,躬身奏道:
“此等狂悖之辞,辱及太后圣躬,实乃大逆不道!当速速彻查作者,明正典刑!”
一旁岑长倩亦颔首附和,神色凝重:
“韦大夫所言极是,逆檄惑乱人心,不可不严惩其主!”
群臣或窃窃私语,或面露愤色,殿内气氛渐趋沉凝。
上官婉儿莲步轻移,目光掠过大字,柔声应道:
“太后慧眼如炬。此等污言秽语,本不值一哂。”
武媚娘继续读道: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
辞锋雄健如雷霆万钧,气韵沉雄似江海奔腾,确是难得的妙笔。”
她眉眼不见恼怒,反而带着些许轻叹。
接着逐字细读,当目光落在“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两句时,
凤目骤然一亮,眸中精光迸射,不自觉点着绢帛,玉指起落间带着难掩的赞赏:
“笔力千钧,辞气凌云,实是旷世奇才!
此等文势,非胸有丘壑、腹藏韬略者不能为。”
御座上的李旦抬眸瞥了眼凤座上意气风发的武媚娘,
神色复杂难辨,既为檄文的胆大包天而心惊,亦为母后的从容气度而默然。
及至文末“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字字掷地有声,如惊雷炸响殿内。
满殿群臣皆屏息敛声,
此等公然挑衅皇权辱骂太后的悖逆之语,堪称千古未有,
人人都暗忖太后必会凤颜大怒,拍案而起,
下旨将撰写檄文者凌迟处死,诛连九族。
韦思谦面色愈发沉肃,他素来深知太后驭下严明,容不得半分忤逆,
此刻早已在心中斟酌起弹劾之辞,只待太后发作,便率群臣恳请严惩,以正纲纪。
岑长倩亦挺直脊背,肩头不自觉绷紧,目光紧盯着御座前的台阶。
他暗自揣测,只道以太后的刚烈性情,此番必是雷霆之怒,
轻则下令屠尽扬州叛党余孽,重则牵连朝堂上下,
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在所难免,心中不免泛起几分忧惧。
武媚娘却陡然拍案而起,金案震动间,她非但不怒,反朗声问道:
“此文出自何人之手?
如此经天纬地之才,竟流落逆贼麾下,
不为哀家和皇上所用,此乃宰相之过!”
声震殿宇,既有惜才之切,更显广阔胸襟。
上官婉儿眸光亮起,瞬间洞悉武媚娘深意,忙躬身向前,声音清脆恳切:
“太后所言极是,此人不仅文采卓绝,更深谙军旅气象,民心向背,
自古贤主求才若渴,不拘一格,
此人以逆贼之身,尚能写出这般惊世檄文,
足见胸藏丘壑、腹有良谋,
若能为朝廷所用,实为社稷之幸。
太后不计前嫌,欲召其归顺,
既显雷霆之威下的仁厚,更见统御天下的胸襟,
此等识才、容才之量,实乃大唐之福、万民之幸!
若此人能应召而来,必感念太后知遇之恩,倾心效命,不负圣望!”
武媚娘闻言,凤目微弯,摩挲檄文绢帛的边缘,
眸中闪过锐光,语气沉缓:
“婉儿所言,正合哀家心意,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一格,人才难得,何论出处?
此人笔锋可抵千军,若能收归麾下,
既能彰显朝廷宽宥之心,
又能为大唐添一栋梁,哀家以为两全其美。”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旦身上:
“逆檄虽狂,却藏珠玉,
哀家执政多年,所求者不过贤才辅国、天下安定,
纵使此人曾为逆贼幕僚,只要肯弃暗投明、真心效命,
哀家便敢推心置腹、量才而用,
这天下,本就该容得下这般有风骨的才子。”
李旦闻言,抬眸望向武媚娘,神色恭顺,恭敬道:
“母后所言极是,治国之道,首重贤才,
此人虽曾依附逆贼,然其文辞卓绝、风骨可见,实为难得之材,
母后以天下为念,不计前嫌、宽宥纳贤,既显圣君胸襟,更合万民之望,
儿臣深以为然,愿同母后一道,盼其弃暗投明,为大唐社稷效力。”
儿子与自己完全一条心,武媚娘自然面露欣慰,凤目舒展间暖意流转,语气柔和:
“旦儿能明此理,哀家甚是宽慰。”
言罢她便转向上官婉儿:
“婉儿,即刻传旨,命李孝逸务必细查檄文作者下落,
若此人愿归顺,既往不咎,哀家必授以要职,使其才有所用,
若执意顽抗,亦需生擒来见,哀家要亲自问个明白!”
“臣遵旨!”
上官婉儿躬身领命,转身快步退殿拟诏。
武媚娘重新执起檄文,眸中思绪翻涌,
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才子生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期许。
阶下,韦思谦与岑长倩交换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太后胸襟的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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