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命来偿！”
满场青灰衣袍无风自动，年轻子弟们齐刷刷按住剑柄。
四周翠竹哗哗作响，竹叶如急雨般簌簌坠落。
眼看群情激愤，江芷棠闪身挡在千帆面前。
拂晓剑仍未出鞘，却稳稳横在胸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住手，不得无礼。”柳清尘适时开口，让所有人动作一滞。
柳从心指尖轻弹，一道气劲推开柳如意的剑锋，轻笑：
“三弟，家主的话没听见吗？这么着急做什么？”
全场霎时寂静，只余千帆在身后压抑不住的颤抖。
柳清尘朗声道：
“千大夫此前所为，皆是受凤祯指使。
至于凤祯为何非要这么做？以及凤家屡次针对柳家子弟，所为何事？
方才已说得明白。
今日重提旧事，只为让诸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
若要报仇，莫要被别人误导，寻错了人。”
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原本激愤的年轻子弟们面面相觑，纷纷将出鞘三寸的长剑按回鞘中。
“自被逐出宗族后，清水确实自暴自弃，犯下诸多大错。”
柳清尘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上面刻着的蟠螭纹路已被磨得发亮，
“听闻凤祯与江宇文定亲，清水竟率领妖族大军围困栖霞山，半路截杀前来迎亲的江宇文。
甚至于，还命人在栖霞山脚下，将江家人偶全部斩杀，在众目睽睽下，制造出江家已被灭门的假象。
最后放任妖族攻上栖霞山，公然抢亲。”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柳清尘闭目片刻，继续道：
“凤祯被他掳走一个月后，清水敲锣打鼓，抬着数不清的珍宝作为聘礼，铺满了整个栖霞山的山道，风风光光地回到凤家。
可是，就在凤家的回门宴上，他却又亲手挑断了凤华四肢经脉，将曾与凤祯结怨的旁系子弟，屠戮殆尽。”
露台角落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是个年轻弟子失手打翻了茶盏。
柳清尘望向那摊水渍，声音沉痛：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与柳氏家规相悖。
将他除名，并不为过。”
当听到父亲江宇文迎亲路上，被妖族截杀时，江芷棠在袖中攥紧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近日关于清水的流言愈演愈烈，”
柳清尘突然提高声量，将她的思绪拉回，
“背后始终有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
他袖中突然飞出一枚鎏金令牌，“铛”地钉在立柱上，上面“济川”二字在阳光下刺目无比。
“正是济川学宫！”
“带上来。”
话音未落，两名柳家弟子已押着一人踏入露台。
学宫掌事齐若飞发冠歪斜，锦袍沾尘，被五花大绑地推至众人眼前。
一个踉跄险些跪倒，狼狈不堪。
柳清尘端坐上位，指节分明的手轻搭在扶手上，周身散发的威压却让整个露台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眼神如刀，在齐若飞身上一寸寸凌迟，森然开口：
“一介跳梁小丑。”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骨，“谁借你的胆子，竟敢在霜降峰下动手？”
“柳、柳宗主明鉴！”齐若飞慌忙伏低身子，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柳清尘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只听“铮”的一声清鸣，他腰间佩剑竟自行出鞘半寸，寒光一闪而逝。
齐若飞身上的绳索应声断裂，碎成数段落在地上。
“我留你这条命，”柳清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令人胆寒，
“是让你滚回去，给学宫三位长老带句话。”
他缓缓起身，青色衣袂无风自动，每一步都踏在齐若飞剧烈的心跳上。
“学宫想抓千大夫回飞来峰，得先问过我柳家同不同意。”
他停在齐若飞面前，垂眸俯视如视蝼蚁，
“想利用我柳家子弟去平北川，与妖族火并，坐收渔利……”
佩剑彻底出鞘，森寒剑尖轻点在齐若飞喉间，激起一阵战栗。
“得先问问我手中这柄‘破晓’，同不同意。”
剑意凛冽，寒意刺骨。
齐若飞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过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柳宗主…大人大量…在下、在下定然一字不差…带回去…”
将齐若飞押解下山之后，柳清尘周身那骇人的威压如潮水般褪去。
他转身，几步便来到千帆面前，将几乎瘫坐在椅子上的千帆扶起。
声音低沉而柔和，与片刻前的森然判若两人。
“千大夫，在望月村时……”
“弟妹难产，情况危急，几乎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是你医者仁心，竭力救治，才得以保全他们母子平安，让柳小满那孩子能顺利来到这世间。”
语气愈发恳切而坚定，
“此恩，我柳家上下，铭刻在心。”
“从今日起，柳家定将您奉为座上宾，竭诚以待，护你周全。”
柳清尘目光转向一旁的江芷棠，语气温和：
“白姑娘，听闻雨水节气那日，你也在当场，望月村旁发生的事，烦请你再复述一遍。”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露台上的气氛再度紧绷。
江芷棠微怔片刻，随即会意。
柳清尘既然要庇护千帆，便需要揭开当日的真相。
她浅浅一笑：“口述难免疏漏，我有个更直接的法子。”
说着，她拈下衣襟上的珍珠扣，灵力轻吐。
珍珠扣泛起温润光晕，灵光在空中交织成清晰的画面：
柳清水浑身浴血，在山洞前与数名散修殊死搏杀；
他与楼凌云立下二十年之约；
音希雾蓝色的眼睛，与凤祯相似的脸庞，将她妖族的身份暴露无疑；
当记忆画卷映出真相，正是凤祯所赠的那条红玉髓项链泄露了行踪，导致全军覆没时，柳清水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褪。
那双眼眸碎裂成一片灰败，挚爱背叛的痛楚与信仰崩塌的绝望在他脸上交织，清晰得刺目。
他轰然跪地，崩溃痛哭。
“我宁愿以死谢罪！”嘶哑的哭喊虽无声，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也绝不接受被家族除名——”
婴儿清亮的啼哭声破空而来。
画卷定格在柳小满降生的瞬间，新生的纯净与方才的绝望形成惨烈对比。
露台上一片死寂，唯有灵光流转，映照着众人惊骇的神情。
“轰！”
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霜降峰随之一震。
护山大阵应声碎裂，漫天金光如陨星般倾泻而下。
“敌袭！”柳从心等骤然抬头，厉声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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