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若的肌肤上泛起细密的疙瘩，寒意在无声蔓延。
她几乎能听见匕首没入萧文轩躯体时的闷响，似乎也能看见萧文景欲眼中全是疯狂——就那样一刀接一刀，决绝而残忍。
而，张显宁从身后死死钳制着狰狞不止的萧文轩，他亲眼看着萧文景弑兄，又该是什么神情呢？
——怕是早已上扬了嘴角，眸中应也翻涌着压抑多年的酣畅与发自骨头里的振奋。
很难想象，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一步——难道，真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这或许已不是皇储之争，反倒是最现实的人性；千百年来，皆如是。
现在，沈安若已能想象到为何国舅张显宁非死不可的原因了...
他何止是触犯到了萧文景的逆鳞，更想将萧文景捏在手中当自己的傀儡！
素棠荡剑昂首，一时之间竟仿佛有种风息云驻的感觉，就连阳光也恍若凝固。
“或许，萧文景正是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无论任何人，只要学会了沉默与无言，那他的心也会一点一点的变硬...最终结果也一定是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所以，做个好人真的好难...要时刻保持着热血，也要时刻坚守着正义，更要时刻把持着正心正念...”
素棠这番感悟，赫然触动着沈安若的心房。
原来，一个人真要历经万般沧桑，才能有所成长；这成长与权势名利无关，只关乎着处于何种心境。所谓“心境不达，便就不透”，也正是这个道理。
然，没曾想素棠接下来的话，也真正让人体会到了何为毛骨悚然！
“老镇北王齐烈根本不用死，他虽无法动弹，但只要及时医治，绝对能救回生命。但，萧文景杀死萧文轩后，竟同张显宁一样选择了视而不见，齐烈也注定会血尽而亡。”
“可偏在这时，萧文景察觉到了窗外的我...我本藏于后窗之下，以为只要避开殿前守卫就能无恙，怎知还是被萧文景看到了身影...”
“当我被发现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萧文景绝不会再有半分愧疚，他甚至已默认齐烈是个死人。否则，一个将死之人在他身前挣扎低吟，他又怎会还有精力观察四周？萧文景既能察觉到我，那就已然说明他根本就毫不在乎齐烈的性命，而齐烈却是他名副其实的叔父...”
“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张显宁却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补刀。”
他迟疑着目光，移向沈安若，“是的，您没有听错，就是补刀。为了能活下去，我只能捡起地上的匕首，又刺了齐烈两刀...那两刀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一刀在胸膛正中，另一刀在右肺处...”
“之所以会是两刀，只因第一刀我只刺入两寸...那时，我手抖得厉害，也断没杀过人，又如何下得去手...第二刀则是铆足全力的一刀，亦是致命的一刀。”
月华眼眸一惊，大喝道：“这就对了！老王爷身上的确有两处致命伤，一刀在胸膛正中，入体两寸；另一刀在右肺处，入体三寸半。”
四泽微微皱眉，紧接着说：“可，我们并没有发现后腰那一刀...若按素棠所言，老王爷身上也应该有三处致命伤才对，而第一处也该是大皇子萧文轩刺入老王爷后腰的那一刀...”
沈安若当即瞪向素棠，喝叱道：“素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当日众女将潜入昌平宫查看老王爷尸身时，并没有看到后腰上的致命伤？！”
素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王妃...如今都这般情形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隐瞒任何吗？”
他随之摊手，眼眸环视着沈安若身后的众将士，似乎也在提醒着沈安若，眼下已是生死决斗时；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到了生死决斗的紧要关头的，又何必再扯谎？
“我刺了齐烈两刀后，齐烈便就无了呼吸。张显宁呢也没有食言，果真放了我；直到我一身是血地徘徊在宫廊中，被方莫公子救下，我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方莫，低吟道：“原来，当年你之所以浑身浴血、惊恐万分，全因你杀死了老镇北王齐烈...我本以为你只是在宫中受人欺辱，断没想到你竟与老镇北王被杀有关...”
素棠连忙向前两步，顾不得仪态，更失了气势，“公子...你是对素棠失望了吗？当年，我别无选择，我知...若换做公子定不会如此行事，可我...可我当时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侍从...”
方莫一声缓叹，“我并未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怪自己当初为何没有问明原由...我方莫结交朋友，一向不问出处，那日我见你犹如蜉蝣求生，便就动了恻隐之心...国舅张显宁虽放过了你，可你满身是血又如何能逃得出皇宫？”
“若我不救，你便必死无疑，所以，我选择了救下你...”
素棠眼眸直闪，颤身颤首，就好似浑身上下都在打着寒颤；他真的很在乎方莫，更怕方莫对他有所误解。
“公子，我真不知镇北王妃麾下的众女将当时为何没能发现齐烈后腰处的刀口，我可以发誓，我方才句句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他说罢，就要指天发誓；方莫却开口阻断了他，“老镇北王后腰处是否有伤口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镇北王到底算是谁杀害的呢？”
方莫说完这一语，已颤眸不止，满是哀痛，“是你素棠杀害的吗？我觉得不是，因为陛下和张显宁是有机会救下他的，更何况你还是被逼行事；那是大皇子萧文轩杀害的吗？我觉得也不是，因为刺入后腰的那一刀根本就无法使毙命...”
“显然，真正的凶手乃是陛下和张显宁！我只是心痛，心痛堂堂大襄开国名将竟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死！竟到最后还有人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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