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姑姑沉吟片刻，低声道：“听说，最近，她舅母来得勤……”
德妃的眼珠儿，开始转呀转。
德妃的冷静不过三五步，在遇到下一波宫女内侍时便又不见了，哭哭啼啼地乱发着脾气。
直至回到她的珠镜殿，才坐在窗下，令眷眷过来伺候了梳洗，然后笑嘻嘻地问万俟姑姑：
“姑姑，我表现得好么？”
万俟姑姑温柔地夸她：“极好。夫人让娘娘做的，娘娘都做到了。
“如今唯有一样，娘娘也得能沉得住气才行。”
德妃好奇：“是什么？”
“皇上最近宠了桑氏。”万俟姑姑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果然，吴德妃的脸上表情顿时不好看了。
万俟姑姑叹了口气，轻声道：“娘娘，太上的后宫，人最多的时候，妃嫔位份上，是全满的。
“容华以下，至少有百人……”
吴德妃低下头，轻轻一抬脚，便将旁边的一只圆凳蹬翻，滚开不过三尺，便又碰到了一支供着荷花的水晶宽口瓶子。
瓶子倒了下去，脆脆地碎了一地。
眷眷面不改色，扬声叫人进来把一片狼藉收拾了。
待粗使宫人擦干净地面都出去了，已是半刻之后。
万俟姑姑不做声。
但是德妃的气似乎已经消了一半，若无其事地抬抬下巴：“姑姑，你接着说。”
“是。”
万俟姑姑垂眸，声音从温柔变成了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待南府的事情差不多了，朝上稳定下来，皇上说不得便要去信儿奉二圣回京。
“太上唯我独尊了一辈子，必定是不肯回来的。
“但是肃王即将回来，想必太后在别宫待不住，说不得便要以‘替皇帝充实后宫、为皇家绵衍子嗣’为由，再启选秀，她也好回京。
“在下回选秀之前，皇上必定会阅尽已有春色。这一点，娘娘要有心理准备。”
德妃嗯了一声，面上淡淡，口中却道：“若真如姑姑所料，那这次选秀就会是陛下入主大明宫后的第一次选秀。
“想来，至少得有十个才像话。
“我如今在宫中并算不得有宠，以祖母的心机手段，她至少会送两个人进来给我做帮手。
“吃醋这等事，我吃不过来的。”
万俟姑姑轻轻松了口气，说话便又柔软了三分：“娘娘聪慧，一点就透。”
“但这并不妨碍我讨厌所有来跟我抢皇上的狐媚子贱人！”德妃冷哼一声，长长的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抓过桌面，“姑姑，你放心，我的毛病我自己知道，可我的长处，她们不知道！”
万俟姑姑垂眸：“是。”
“那个周氏，查了么？”德妃抬头看向明明。
明明点头：“查了。必是有问题的。
“她虽然自己吃斋念佛、万事不放心上的德行，可她身边却多了两个忽然间便忠心耿耿的宫女。
“表面上看都是正常从掖庭拨给她的，但同样拨给她的两个内侍，一包银子就能买了。
“那两个宫女虽然被百般试探，却不为所动，这不正常。
“奴婢已经传话出去查她两个的家里情形了。
“夫人很谨慎，让跟娘娘说，事缓则圆，一辈子长远着呢，让娘娘万万不要着急。”
吴德妃得意一笑，看向万俟姑姑：“你看，我怎么说的？
“当年我就疑惑：墨怀茵是咱们那位爷的亲表妹，她便是再没脑子，也不会进了东宫的头一天就把同僚活活打死！
“只是这姓周的太狠了，居然真的敢以身犯险，生生躺了三年，拿性命去陷害人家！
“她不是装相么？
“那好得很，我就趁着她还没能伸出爪子来，我先把她整只手都剁下来！”
万俟姑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伺候的这位主子，那才真是“智商忽高忽低”呢！
“娘娘，夫人说了，不与您相干的人或事儿，让您躲远些看戏，莫要掺合。”明明又道。
德妃不高兴地撅起嘴：“我心情不好。若是你们不让我去欺负周氏，那我就去找别人的晦气！”
万俟姑姑下意识地跟明明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又去看眷眷。
眷眷很想移开目光，装死。
明明却朝着她挑了挑眉。
无奈至极的眷眷只得开口：“如今梅氏虽然惹了皇上皇后的厌弃，却还怀有身孕，不能招惹。
“桑氏新承宠，娘娘若针对她，难免令皇上不喜，也不宜理睬。
“耿容华和施容华与贵妃走得近，想来若是无故寻趁她二人，贵妃起身理事时，难免不会替她们两个报复回来。
“剩下的人里，李宣仪、杨贵人、宋贵人和邓贵人，倒是跟咱们没什么交集……”
德妃托着腮撅着嘴，手指在四个茶碗上点兵点将，最后挑中了杨贵人。
她露出了个笑容来：“这个好！她跟周氏、李氏住在一起，本就浅薄，还有钱！
“我去欺负她，周氏不会帮，李氏帮不了，说不定我还能落点儿实在的！”
当下拍板，“走，咱们去明义殿附近逛逛！”
“娘娘，您此刻应该还在慌乱烦闷，怎么可能四处逛荡？不如再等个一两天，待老爷的事情有个差不多的定论再说？”
眷眷又劝。
德妃趴在了桌子上，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钧窑的白瓷茶盘上，慢慢地往外推。
茶盘一点一点地滑到圆桌边缘，然后哗啦啦都掉了下去，连茶盘，带茶壶、茶碗，碎了一地。
眷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再度扬声喊人进来收拾。
就在粗使宫人轻手轻脚地打扫碎瓷的时候，外头有人匆匆进来，直直奔到里间，低声禀报：
“娘娘，容妃的胎，落了！”
德妃顿时一脸兴奋：“真的？！怎么落的？她栽在谁身上了？皇后还是贵妃？！”
“她去找贵妃，号称要探视，可是皇上今天在饮羽殿，所以就没让她进去。
“皇上还把段嬷嬷叫进去，呵斥了一番，让立即把容妃送回去养胎。
“谁知段嬷嬷还没从殿内出去，容妃便在外头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
“旁边站着恰好走来探望贵妃的桑容华。”
来人低声道，“容妃身边服侍的梅疏说，桑容华告诉了容妃，梅染被封了才人……”
德妃失声大笑起来：“这桑氏真是个蠢货！这样的事情都敢沾！”
“其实，桑容华瞧见容妃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就吓得要绕道而行，是容妃把她叫过去……
“而且，桑氏过去，礼还没行完，容妃就倒了……”
来人低头叹息，“纯是被栽赃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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