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坊位于城南,是三教九流混杂处,凡大周京城中人,每每提及,莫不会心一笑,因为长乐坊最出名的便是长乐宫,里面有最美的娘子和最香的酒。但白天的长乐坊,其热闹却跟长乐宫没有丝毫关系,因为美貌的娘子,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懒洋洋的起床,华灯初上方才盛装出席。衣香鬓影、丝竹缭绕、莺歌燕舞。
白日的长乐坊,却是另一种热闹,此处是大周京城最大的勾栏,正中央一个宽敞的戏台,雕刻着八仙过海,栩栩如生。台下则摆放着一排排长凳供人就坐,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喝彩声此起彼伏。而台上表演的,都是一些技艺高超的艺人,其中以杂耍类的最受欢迎,走钢丝、吞火球、耍大刀。每旬的最后一天,便是为小孩准备的皮影戏、猴戏,每到这一天,很多孩童在父母下人的陪同下,来此处观看。
而今日,来表演的是一个画着红鼻子,梳着冲天辫的小个子,一个人分饰几角,一个人就演完了一场戏。
“师父,前方有个山洞,我且去探探,看有何妖物。”小个子站在右边抓耳挠腮,蹦蹦跳跳。
“速去速回,切莫杀生。”他又腾的一下,挪到右边,站的笔直,语气端庄。
“妇人心肠,你不杀他,他便吃你。”小个子又挪到右边,往舞台中间白布后走去。
“嗨,你这妖物,拐来这么多儿童作甚。”白布后那小个子大喝一声,随后响起了婴孩的哭声。
台下看戏的小孩,都屏住了呼吸,认真的看着那白布后方,两人打斗的身影。那妖怪不知是什么精怪,有四只手,每只手上都拿着不同的武器,轮番向那小个子砸去。
那小个子一连翻了十几个跟头,四下躲避。谢猛拍着他蒲扇一般的大手,跟着一众小孩儿一同喝彩叫好。
白布后面只能看见剪影,更多的则要靠想象,只见那洞中两人打的热闹,终于被那小个子寻着机会,一棍子打在那妖怪的脑袋上,妖怪轰然倒地。
“吾乃菩萨座下,得道神君,下凡历劫,被打魂飞,化作心魔,入你神魂。”
小个子男子匍匐着从白布后面爬了出来,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忽然将脸向后面一扭,再转回来,便是一张黑色的脸下面的小孩吓的惊声叫。
“斩妖除魔心志坚,地狱不空不登天。”那人声音嘶哑的唱道,嘴里露出了獠牙。有些胆小的孩子缩在大人的怀里一边偷看。
“嚯”。谢猛人高马大,抱着膀子看的有滋有味。
“奈何妖魔性狡诈,为祸人间作恶多。”说完倒在地上,又是连着翻了十几个跟头,猛的一扭头,有是一副红色的面容。
“舍生成仁不成佛,万千妖魔奈我何。”
那小个子边念边打,一个人在台上将棍子舞的密不透风。话音刚落,又是一张惨然的白脸。
一转头又是一张钟馗的脸。
台下的孩子都拍起了手,为台上的杂耍艺人欢呼着,
那小个子男人一抹脸,又回到了涂着红鼻头的滑稽模样,站到台子中间,鞠躬道谢,起身时一扬手,笑着将手中的东西洒到了孩子中间。
“呀,是糖啊。”台下的孩子笑的更开心了。
“你怎么那么快就换了张脸?”
“你真厉害,你最多的时候一次能翻多少跟头?”
“你收徒弟吗?这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山洞里的妖怪是谁假扮的啊?那么高大,还有四只手。”
小孩子们边吃糖,边好奇的问着。那小个子笑着,一一回答。
“那么妖怪啊,请看。”说着就走到白布处,从下方扯了下来,笑容却逐渐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本来布置机关的地方,此刻吊着一个人,头耷拉着,脚下已经淌了一小块的血迹。
他吓的瘫坐在地上,抬头正好看见那人垂着的头。
“脸,脸,脸。”他指着那白布后吊起的人,语不成调
谢猛身形高大,第一个发现了台上的异常,几大步便迈到了台边,双手一撑,便跃到了舞台之上。
被吊着的是个男人,脖子上被一根绳子吊起,整个头都倒垂着,而原本完整的脸庞,此刻却被残忍的剥去了外皮,血红色的肌肉和纹理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外面,丝丝缕缕的鲜血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的淌下,原本平滑的肌肤处,现在只剩下坑洼不平的创面。不知道这人之前长相如何,但此刻只留下了触目惊心,血红与惨白交织,当真比那地狱恶鬼还要可怕。
台下有些好奇的孩子已经爬上了台子,想要上来一看究竟,谢猛环视了一下左右,四周并无观察。
那吊着的身体还温软,血也尚未凝固,整个后台零散的布置着一些机关,却空无一人,但在往后便是一道小门,可供藏人的空间实在太多,台前又多是妇孺,若看见了这副模样,那些年幼胆小的孩童,怕是要做很多天的噩梦。他拔出腰间的佩刀,砍断了绳索,又一把扯下了白布,将那尸体将将盖住,便有小孩跑到了跟前,好奇的张望,“妖怪呢?”
“你家大人呢?走开,滚一边去。”谢猛挥着他蒲扇一般的大手,驱赶着小孩。
有个小孩穿的脏兮兮的,抱着他的腿,将脑袋伸到后面打量着。谢猛轻轻的动了动腿,瞪着眼睛恐吓道:“再不走,抓你进大理寺吃牢饭,还不准你爹娘送饭。”
“啊,他就是大理寺的谢阎王。”有大点的小孩,捂住嘴,自以为小声的说道,“听说要吃小孩子的。”
谢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将那小子吓的转身就跑。
谢猛拎起台上的几个小子,丢到了台下,指着勾栏舞台处负责茶水的小厮说道,“去报官。”
他站在高台上,将台下人的议论纷纷尽收眼底。
他的心思分成了几分,既要注意别引起骚乱,又要注意现场有无可疑之人,还要看住那表演的艺人,只恨现场就只有自己一个差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但很快,他就看到一个轻快的人影,脚步在街道的旗杆、棚顶、屋檐上几个轻点,飞身便向此处掠来,随后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挺拔高挑的楚青钺。
“楚大人,这里有具被剥了皮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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