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汇入清晨的车流。车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张伟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方才与路皓辰的对峙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但路皓辰最后抛出的那根“救命稻草”——母亲的治疗和新生活的希望——又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夜鹰沉默地开着车,递给他一个全新的、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手机。“用这个联系刘明。里面只有一个加密通讯程序,我们已经预设好了身份验证信息,他们会相信你费了很大劲才绕过公司的监控联系上他们。”夜鹰的声音毫无感情,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记住你的角色:一个因为公司内部排查而极度恐慌,但又贪图巨额报酬,并且掌握着新‘重磅情报’急于脱身的泄密者。”
路皓辰则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日常办公。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推演着韩兆林可能做出的每一种反应。他知道,张伟这步棋风险极高,一旦被韩兆林识破,不仅计划前功尽弃,张伟也可能面临危险。但他更相信,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韩兆林急于求成的心态下,这个陷阱足以致命。
“回去后,正常工作,表现出焦虑,但不要过度。”路皓辰没有睁眼,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夜鹰会给你第一份‘情报’,是关于我们‘发现数据泄露后紧急启动的备用技术方案概要’,以及一些经过处理的、指向另一个错误研发方向的‘核心数据片段’。你要让韩兆林相信,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杀手锏,之前他拿到的,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的烟雾弹。”
张伟用力点头,将每一个字刻进脑子里。他现在就像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车子在一个距离公司几条街外的僻静处停下。张伟如同惊弓之鸟般下了车,将那部新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的是引爆炸弹的开关。
回到公司,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但眼底的血丝和偶尔的失神,还是引起了少数细心同事的注意,只当他是为母亲的病情忧心。他按照指示,在午休时间,躲进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用那部新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刘明的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刘明警惕而不耐烦的声音:“谁?”
“明……明哥,是我,张伟!”张伟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刻意营造的惊慌,“出事了!公司好像发现不对劲了,内部在严查!我之前给你的那份数据可能有问题!”
“什么?!”刘明的声音瞬间拔高,随即又压低,“你他妈别胡说八道!数据我们验证过了!”
“那是假的!或者是过时的!”张伟按照剧本,急切地分辩,“我……我冒着天大的风险,又拿到了一点东西,是关于他们真正的补救方案和后续核心方向!他们怀疑有内鬼,换了加密方式,我好不容易才……明哥,钱呢!剩下的钱必须马上给我!我得尽快带我妈离开这里!”
他语无伦次,将一个小人物在恐惧和贪婪驱使下的状态演绎得淋漓尽致。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刘明粗重的呼吸声。张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对方听出破绽。
“你确定是真的?”刘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怀疑。
“我拿我妈的命发誓!比之前的更核心!他们现在所有的资源都在往这个新方向倾斜!再晚就来不及了!”张伟赌咒发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刘明才咬牙道:“东西怎么给我?老地方?”
“不行!公司可能监视我了!明天早上七点,城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仓库,只准你一个人来!带上剩下的钱!不然……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烂在肚子里,大家一拍两散!”张伟壮着胆子,提出了一个由夜鹰精心挑选的、便于监控且相对隐蔽的地点。
“……好!你最好别耍花样!”刘明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张伟瘫坐在马桶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不知道,他这番表演,通过他衣领上一个微型传感器,清晰地传回了路皓辰和夜鹰那里。
“表现尚可。”夜鹰冷静地评价。
路皓辰微微颔首,对沈言吩咐道:“安排人手,提前布控第三纺织厂仓库,确保万无一失。同时,让技术团队准备好第二份‘礼物’,要足够重磅,足以让韩兆林毫不犹豫地抛弃之前的‘成果’,全力投入这个新的‘陷阱’。”
沈言立刻领命而去。路皓辰的目光投向窗外,他知道,韩兆林生性多疑,绝不会轻易相信张伟。这次接头,既是为了传递情报,也是一次对张伟的试探。他必须确保,这份“情报”的诱惑力,足以压倒韩兆林的疑心。
兆辉科技,cEo办公室。
刘明忐忑地向韩兆林汇报了与张伟的通话内容。
韩兆林听完,脸色阴晴不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昂贵的红木桌面。“发现不对劲?紧急补救方案?真正的核心方向?”他冷笑一声,“路皓辰这小子,反应倒是快!你觉得,张伟那小子的话有几分真?”
刘明小心翼翼地回答:“韩总,听他的语气,不像作假,确实吓破了胆。而且,他急着要钱跑路,这符合他的处境。只是……时间点太巧了,我们刚准备试产,他就弄来了新情报……”
“哼,无非是两种可能。”韩兆林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一是路皓辰真的发现了什么,张伟狗急跳墙,想最后捞一笔。二是……这就是路皓辰设下的圈套,想用假情报误导我们。”
“那……明天的接头?”
“去!为什么不去!”韩兆林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是真是假,总要看看货色。你亲自去,多带几个人,在周围埋伏好。如果发现不对劲,或者张伟那小子有什么异动……”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处理干净点!”
刘明心中一寒,连忙点头:“明白,韩总!”
韩兆林走到窗边,看着对面路氏集团高耸的大厦,心中充满了扭曲的竞争欲。他宁愿相信这是张伟贪生怕死弄来的真东西,也不愿承认自己可能被路皓辰耍了。“路皓辰,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看看最后,谁才是赢家!”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小雨。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仓库更显破败阴森。
张伟按照约定时间,独自一人走进了空旷的仓库内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普通的U盘,里面是夜鹰准备好的“重磅假情报”。
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寂静得只能听到雨滴敲打残破屋顶的声音。张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脚步声从一堆废弃的纺织机器后传来。刘明带着两个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的男人走了出来。
“东西呢?”刘明没有废话,直接伸出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张伟和他周围。
张伟强忍着恐惧,将U盘递了过去,声音发颤:“钱……钱呢?”
刘明示意一个手下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打开一条缝,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钞票。“验证完东西是真的,钱自然是你的。”
刘明带来的技术人员当场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读取U盘里的数据。张伟紧张地看着他们的表情。那份假情报包含了所谓“天工计划”真正的“能量核心构架理论”和“新型材料合成路径”,数据庞大,逻辑看似严谨,指向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听起来更具颠覆性的技术方向。
技术人员仔细查看了半晌,抬头对刘明点了点头,低声道:“明哥,初步看,结构很完整,理论也自洽,而且……确实比我们之前拿到的那份,在基础原理上显得更超前,更……根本。”
刘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兴奋。他合上手提箱,扔给张伟,皮笑肉不笑地说:“算你识相。拿着钱,赶紧消失!别再联系我们了!”
张伟接过沉甸甸的手提箱,感觉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不敢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仓库,消失在雨幕中。
他一离开,刘明立刻拨通了韩兆林的电话:“韩总,东西拿到了,初步验证,像是真的!比之前的更核心!”
电话那头,韩兆林沉默了几秒,然后发出低沉的笑声:“好!很好!立刻带回公司,组织核心团队全力分析!如果确认无误,立刻调整所有研发资源,集中攻克这个新方向!我们要给路皓辰一个天大的‘进析’!”
他看着窗外渐渐变大的雨势,脸上充满了赌徒般的狂热。他似乎已经看到,兆辉科技凭借这“意外”获得的真正核心技术,一举将路氏踩在脚下的辉煌未来。他却不知道,他正意气风发地,带领着他的帝国,走向路皓辰为他精心准备的、万劫不复的技术悬崖。而张伟,这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小人物,此刻正抱着装满钞票的箱子,在雨中狂奔,既是逃离现场的恐惧,也是奔向未知“生路”的仓惶。这场双面间谍的戏码,第一幕已然成功,而更激烈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张伟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跑过几个街区,直到确认无人跟踪,才闪身钻进一条狭窄的后巷。他背靠着湿漉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雨水和泪水混杂在脸上。他颤抖着拿出那部加密手机,按下了一个紧急联络键。
“东西……他们拿走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知道了。”夜鹰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按计划,去三号安全屋。钱箱底层有追踪器,不要动它。我们会处理后续。”
通话切断。张伟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钱箱,这里面是他用背叛和恐惧换来的“买命钱”,却也是将他牢牢钉在路皓辰战车上的枷锁。他不敢耽搁,按照事先收到的指示,压低帽檐,混入清晨逐渐增多的人流,向着那个未知的、临时庇护所走去。
兆辉科技核心实验室,此刻却是一片火热。韩兆林亲自坐镇,盯着技术团队对U盘里的数据进行深度解析。庞大的数据包,看似严谨的理论推演,以及那些指向一个全新物理效应应用的“核心公式”,都让在场的顶尖工程师们感到兴奋与震撼。
“韩总,这份资料……太惊人了!”首席技术官激动得声音发颤,“如果这理论成立,我们之前的研究方向确实落了下乘!这简直是颠覆性的!”
另一个资深研究员也附和:“没错,韩总。虽然验证需要时间,但初步模拟显示,其能量利用效率的理论上限,远超我们目前的认知!路是竟然藏着这样的底牌!”
听着手下精英们一致的惊叹,韩兆林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贪婪和胜利的狂想所淹没。他大手一挥,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狞笑:“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立刻暂停之前所有的试产准备!集中全部资源,所有项目为这个新方向让路!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基于这项技术的原型机!”
“韩总,这……会不会太急了?有些验证流程……”有人谨慎地提出异议。
“急?”韩兆林打断他,眼神锐利,“商场如战场,慢一步就是死!路皓辰现在肯定以为稳操胜券,正在内部排查清理呢!我们要打他一个时间差!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产品砸到市场上!执行命令!”
老板的决绝感染了(或者说压制了)所有人。实验室迅速进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加班状态,所有的研发计划被推翻,巨大的资源向着那个由路皓辰精心编织的“海市蜃楼”倾斜。韩兆林看着忙碌的团队,仿佛已经看到兆辉科技股价飙升、路氏集团黯然失色的未来。他却不知道,他每一个果断的决策,都在加速将自己推向深渊。那份“核心资料”里隐藏的数学陷阱和物理悖论,将在更深入的研发阶段,如同精心设计的定时炸弹,给予他和他的帝国致命一击。
而此刻,路氏集团顶楼,路皓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依旧淅沥的雨丝。夜鹰刚刚汇报了张伟已安全抵达以及兆辉科技内部异动的初步情报。
沈言站在他身后,低声道:“路总,鱼群已经彻底被饵料吸引,开始转向了。我们埋下的‘逻辑地雷’,预计会在他们进行到第三次集成测试时触发。”
路皓辰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冰冷的算计。“保持监控,确保张伟那边的安全。同时,我们自己的进度不能停。等兆辉的‘惊喜’爆发之时,就是我们‘天工计划’真正亮相之日。”
他转过身,目光沉静。风暴已然引动,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对手在自我构建的幻梦中,走向最终的崩塌。而这场商战的结局,似乎已经从韩兆林选择贪婪地吞下那个诱饵时,便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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