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录制前一天，黎芳嬅牵头，节目组聚餐。
原遗山当夜赴港出差，事先把高颖留在月光身边，聚餐时便是高颖送月光过去。
高颖接到这个“特别任务”，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有天周凯文将她单独叫出来时，她并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普通的工作谈话。
谁知周凯文却将人一路带到了原遗山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她进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一次，还是因为老板那个半公开的女朋友。
原遗山瞧见人进来，只扔下一句话，月光录制期间由你负责。
毫无预兆调被离中山大楼，即便只是暂时的，高颖心中仍不免有些抗拒。
她是留美回来的名校硕士，虽只是周凯文的助理，但入职中山这样的大集团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更何况她已经做到周凯文的一助，只要再熬几年，晋升应也近在眼前。
就是在这个关头，上头一句话，就要她离开总裁办，去做老板女友的跟班，简直是惊天噩耗。
但高颖没有选择。
她工作一贯细心，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干脆兢兢业业顾好眼前。
这晚临时接到通知，还是陪人聚餐这样鸡毛蒜皮的工作，她执行起来也并无怨言。
改变不了的时候，就面对。
这是高颖的人生格言。
高颖对月光的印象，还停留在中山大楼里匆匆一面，一个寡言、安静的女孩。
惊人的漂亮，却又干净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没有家世背景，除了漂亮，看起来也并无其它过人之处的女孩，若无意外，应该会成为中山的“老板娘”。
想到这里，高颖就感叹人与人的际遇，真是天差地别。
送月光去聚餐的路上，高颖有意拉近关系，毕竟未来要共事几个月，她并不想得罪这个未来的老板娘。
“听说前几天拍摄了个人短片，您是第一次拍吧，还习惯吗？”
月光一直望着窗外出神，闻声抬起头看着开车的高颖，抿了抿唇。
“不用叫我‘您’。”月光说着，回答她的问题，“还好。”
高颖想了想：“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月光吧。”
高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清澈的眸子，笑了一下：“好。”
到了包厢，里头已经几乎坐满，黎芳嬅，阿九，商乔琪，她见过的摄像老师，还有两个生面孔，黎芳嬅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编剧老师。”
本帮菜的馆子，月光席间只是温和又安静地听他们讲话，也喝了几杯酒。
后来她接了个电话出去，高颖一直留心着，怕她已经醉了。
女孩子生得这样漂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麻烦。
犹豫两秒，高颖也悄悄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搁着一道屏风，后头是露台，高颖见她慢吞吞走到了屏风后的露台上，想了想，继续往前，在离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靠墙壁等着。
讲电话的声音很轻，可因着走廊里十分安静，高颖并非本意地分辨出了字句。
“我不是小孩子，原遗山。你不需要时时刻刻找个人盯着我的。”
——“不是盯着你，是担心你遇到麻烦，有个照应。”
这样的照顾，能到几时呢？没有你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过来，往后离开了，我也还是要一个人的。
月光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给原遗山听的，于是沉默着，最后说了句：“好吧。”
两头一时无话，半晌，原遗山才问：“到家记得和我说。”
她低声：“知道。”
原遗山不高兴：“不要敷衍我。”
月光叹了口气：“没有敷衍。”
那头又是沉默，她正迟疑着要不要挂断的时候，突然听原遗山问道：“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耐心道：“就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各自忙碌，忙完了回到家，一起吃饭睡觉，再开始新的一天。像所有平凡的男女一样，而我们甚至相爱。月光，我不明白。到底还有哪里你觉得不好？”
“还是你讨厌的只是这个地方？”顿了顿，他问，“如果我和你一起走呢？”
月光哽住喉头，半晌才说：“我不需要你为我离开这里。”
原遗山平静道：“你也讨厌我吗？”
她摇了摇头，怔了一下，才发出声音：“你明知道我没有。”
原遗山无声叹息：“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她想。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那头的语气变得冰冷，近乎嘲讽，“录完节目？只录一个节目，你就觉得可以还清我了？”
她怔了一下，茫然，却又认真地问：“不够的话，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月光蹙眉：“黎小姐那样的人，才真正和你般配。”
“你又听说了什么？”原遗山几乎无奈，“好端端提起黎芳嬅？”
“我太普通了。”她冷静地说，“普通到，你从前的人生里甚至不可能交往我这样的人。可你是普通人够不到的奢侈品，就像贺约翰马厩里那匹长空一击，如果不是因为节目拍摄需要，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它一同出现在赛场上。可是拍摄结束，我就再没资格碰它了。”
“月光——”他试图打断，可她已经很轻地接着说下去。
“肖想奢侈品的所有恶果，我都已经尝过了，你亲眼见到了，不是吗？人力有限，不能够预料到未来一切会否重演，可只要我还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那些就可能发生。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一次了。”
原遗山许久没有说话。
他想要信誓旦旦，告诉她你可以相信我永远会护着你，无论发生什么。
可也是他曾在她的苦难面前袖手旁观，这样的誓言，在她那里早就失去信用。
他不能够说，那时候我不明白爱是什么，我还不够爱你，是你离开后我才真正明白。
离开后才懂得的爱，最廉价也最不值一提。
他只能够苦笑一声，似真似假地抱怨：“你在故意折磨我，月光。”
月光无言以对。
收线后，她从屏风后出来，见到不远处的高颖，顿住了脚步。
高颖神色难得有些不自然，看她的眼神甚至是带了些犹疑的。高颖不明白，月光这样一个被近乎完美的男人“爱着”的女孩，却在冷静而残忍地评判着自己被爱的“资格”。
这个女孩未免也太过看低自己。
高颖解释：“你喝了几杯黄酒，我怕……”
月光点了下头，没有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厢里。
黄酒的后劲稍微上了头，月光看着身侧正和商乔琪热聊的黎芳嬅，一霎失神。
芳华，人如其名。
性情，出身，能力，都是一等一，就连容貌也堪称绝代芳华。
这样的人，原遗山为什么要和她分开呢？
月光平静地想着，喝光了杯中剩下的半杯黄酒。
她对黎芳嬅并无嫉妒，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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