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关上房门，脸上的谦恭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疲惫与苦笑。
他瘫坐在席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唉，我的大王啊……”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您当初怎么就偏偏把我派到这龙潭虎穴里来了？”
他韩成，原本是燕国辽东一带的边军将领，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但也算是一刀一枪在边境线上搏杀出来的。
后来燕国覆灭，主将卫满审时度势，带着他们这帮老弟兄投降了秦国。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混个闲职了此残生。
没想到峰回路转！
那位秦国太子孟安，不知看中了卫满哪一点，竟然暗中支持他们。
提供了大量兵甲粮草，默许甚至鼓励他们东走出塞，去夺取那片被称为“朝鲜”的化外之地。
条件是，卫满需在名义上臣服于秦，成为大秦的藩属。
这对当时走投无路的他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卫满果断答应，带着他们这群残兵败将，居然真的在朝鲜北部站稳了脚跟，建立了政权，卫满自称“朝鲜王”。
他们这些老部下自然也鸡犬升天，韩成更是被倚为臂膀。
好日子没过几天，麻烦就来了。
旧燕军和朝鲜的箕人在朝鲜内部的矛盾重重，让卫满也是头疼不已。
为了制衡朝鲜境内的各种势力，他找上了一个合作对手，那就是蒯彻。
可是没有想到，蒯彻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居然敢和孟安对着干。
这让卫满背后直冒汗。
无奈之下，卫满派他来出使，本意是想试探虚实，最好能维持现状，继续关起门来做土皇帝。
可韩成来了之后，亲眼见到秦军的强大和新式战舰的恐怖，心就凉了半截。
今天这“鸿门宴”更是让他明白，那位太子殿下精明得很，根本糊弄不过去。
如果说，孟安真的要追究卫满和蒯彻合作的后果的话。
“展示实力？友好访问？帮我们剿匪？”
韩成回想起钟离昧那看似豪爽实则充满威胁的话语，又是一阵头疼，“这分明是要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逼我们彻底交权啊！”
他铺开绢帛，开始给卫满写密信。
笔尖蘸墨，却久久无法落下。
实话实说？告诉大王秦军强大不可力抗，建议彻底归附？
大王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韩成被秦人吓破了胆，甚至怀疑他暗中投靠了秦国？
可若是不说实话，继续敷衍……看看那八艘如同海上堡垒的巨舰，还有那位杀气腾腾的钟离昧将军，韩成毫不怀疑，一旦惹恼了那位太子殿下，秦军的舰队真的会开到朝鲜海岸，到时候……
他打了个寒颤。
最终，他还是决定尽可能客观地描述所见所闻，尤其是着重强调了新式战舰的庞大和秦军水师的精锐，并隐晦地提醒卫满。
写完密信，用火漆封好，交给绝对可靠的心腹连夜送出。
韩成走到窗边，望着东方故土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夹板气，真是受够了……但愿大王能明白如今的局势，别再心存幻想了。”
他知道，自己这份情报送回去，必然会在朝鲜王庭引起轩然大波。
他自己，在这临淄城中，就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只能小心翼翼地周旋，等待最终命运的降临。
与此同时，太子行辕内。
孟安听着钟离昧关于“鸿门宴”效果的汇报，满意地点点头。
“韩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孟安淡淡道。“接下来，就看卫满如何选择了。”
“殿下，若卫满不识抬举……”
钟离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那便雷霆击之。”
孟安语气平静，眼神也十分平淡，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东海水师初成，正需一场实战来检验战力。朝鲜，便是一个合适的试剑石。”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点在朝鲜半岛的位置：“不过，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上策。我们要给卫满压力，但也要给他台阶。钟离将军，演练之事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军的实力。”
“同时，可以私下再给韩成透点风，就说……孤念旧情，若卫满真心归附，保他世代富贵，荣华不减。”
“末将明白！”
钟离昧心领神会，这是恩威并施。
是夜，月黑风高。
韩成在驿馆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全是白日钟离昧那充满威胁的话语和庞大舰队的阴影。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窗户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叩叩”两声。
韩成瞬间惊醒，汗毛倒竖！
这深更半夜，谁会来敲他的窗？
他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枕下的短剑。
“韩将军，故人来访，何不开门一叙？”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如同鬼魅。
这声音……韩成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是蒯彻？！
不是，不是说他已经服毒自尽了吗？！
尸体都失踪了！怎么会……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骇，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是人是鬼？！”
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将军觉得，鬼需要用手敲门吗？”
韩成定了定神，知道躲不过去。他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剑，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正是本该已死的蒯彻！
他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带着一丝戏谑看着惊魂未定的韩成。
“蒯……蒯先生？！你真的没死？！”
韩成压低声音，难以置信。
“金蝉脱壳，雕虫小技罢了。”
蒯彻整理了一下衣袍，自顾自地在席上坐下，“若非如此，怎能瞒过那位剑圣和太子殿下的耳目？”
韩成迅速关上窗户，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先生……你此时来找我，所为何事？你可知如今临淄城内，到处都在搜捕你的同党？”
“同党？”
蒯彻嗤笑一声，“韩将军，你我，还有卫满大王，不一直都是‘同党’吗？”
韩成脸色一变：“蒯先生慎言！我们大王与你的合作早已……”
“早已什么？”
蒯彻打断他，眼神变得冰冷，“因为我招惹了太子，就想把我一脚踢开？韩将军，别忘了，当初若非我提供的钱粮、情报，还有那条通往倭地的秘密渠道，你们能在朝鲜站稳脚跟？能弄到那些精良的倭铁装备你们的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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