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一处集市，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来自西域、草原乃至更遥远国度的胡商在此云集，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皮革和牲畜的混杂气味。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驼铃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华而混乱的图景。
萧何早已置身其中。
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商贩布衣，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背上负着一个不起眼的行囊，里面正是他的佩剑。
他看似随意地在几个摊位前流连，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周围每一个人的形貌与动作。
陈平派出的精锐便衣也已化装成贩夫走卒，散布在西市各处关键节点，查看着集市的情况。
约定的“胡商处”是一家规模不小的皮毛商铺，店主是个深目高鼻的粟特人，正操着生硬的秦语与客人高声议价。
咸阳西市的喧嚣，比之以往的市集更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驼铃悠扬，胡姬当垆，空气中不仅弥漫着香料与皮革的气息，更夹杂着烤羊肉串的焦香和葡萄美酒的醇馥。
自征西军横扫西域，打通商路以来，这条连接东西的丝绸之路愈发繁荣，西域诸国的使者与商队络绎于途。
带来的不仅是奇珍异宝，更有赋税与威望，让这座帝国的都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与活力。
萧何漫步于熙攘人流中，斗笠下的目光锐利而专注。
他看似在欣赏那些流光溢彩的琉璃器、精美绝伦的地毯、或是颗粒饱满的珍稀瓜果种子，实则心中在飞快地计算、评估。
“这安息来的地毯，纹样繁复，质地厚密，在关中乃至中原，必受富户青睐，若能稳定货源，利润可观……”
“于阗美玉，温润通透，然运输损耗颇大，需考量成本……”
“葡萄酿……此物若能在我大秦寻得适宜之地栽种，酿造成酒，或可减少长途贩运之费，自成产业……”
一边想着，萧何在一家售卖西域药材的摊铺前停下，拿起一块干枯的植物根茎，状似随意地问道：“此物何名？有何效用？”
那胡商见有客询问，操着生硬的秦语热情介绍：“尊贵的客人，这是来自大宛的‘阿魏’，止血消炎有奇效！军中必备！”
萧何微微颔首，心中记下。
这些西域药材若效用确凿，值得大量种植。
他又走到一家看似普通的粟特人皮毛店铺前。
如今在咸阳，这类胡商铺子更是寻常。店主正与客人高声议价，神色自若。
萧何并未过多停留，只是目光扫过店内堆积的皮料，心中思忖：皮毛亦是重要物资，既可军用，亦可民用，其来源、价格、品质，都需心中有数。
陈平派出的锦衣卫混在人群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既是保护萧何安全。
也负责记录市集上的异常动向，防止不安分势力借此繁华之地暗中串联。
萧何信步走着，耳中充斥着各种口音的叫卖与交谈。
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
有胡商在抱怨关卡税吏过于严苛，也听到有秦地商贾在商议组建更大的商队，欲往更西之处行商……这些市井之声，皆是了解民情、调整政策的宝贵依据。
在一处售卖西域乐器的小摊前，萧何驻足良久，手指轻轻拂过一把胡琵琶的琴弦，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想的不仅是音律，更是文化。
太子殿下曾言，“欲亡其国，先灭其史；欲兴其邦，必融其华”。这西域乐舞、杂技、乃至饮食风俗，若能取其精华，融入秦文化，未尝不是一种更深远的影响与控制。
夕阳西下，集市渐渐散去。
萧何摘下斗笠，露出略显疲惫但眼神清亮的面容。
今日一行，收获颇丰。
“禀大人。”
一名扮作挑夫的属下悄然靠近，低声道：“今日市集未见异常，各胡商交易有序，对朝廷颇多赞誉之词。”
萧何点了点头：“挺好的。将今日所见所闻，分门别类，详细记录，呈报殿下与陈平先生。尤其是关于药材、作物种子、以及胡商对税政的反馈，需重点标注。”
“诺！”
萧何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在暮色中依旧喧闹未息的西市。
“怎么样？这集市的利润比起良造府的利润如何？”
陈平出现在萧何的身侧，开口问道。
之前，良造府不止制造兵刃，乃是利润最大的产生地。
但是随着各个地方所需要费用越来越多，仅仅依靠良造府产生的收益已经不足以支撑。
萧何闻言，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与陈平并肩走在渐渐稀疏的人流中，低声道：陈兄，这集市上的利润，与良造府大不相同。
他指向那些正在收摊的胡商：良造府产出的是刀剑铠甲，利润虽厚，却是死物。而这里...
他环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流动的是活水。今日一匹丝绸换一箱香料，明日一车瓷器换一囊宝石，这其中利润层层流转，生生不息。
陈平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良造府的利润如同井水，虽清冽却有限。
萧何随手从摊上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葡萄干，而这西域贸易，则如江河奔流。你看这小小果干，从西域运来，价格翻了三倍；若是我们将葡萄引种到关中，建起酿酒作坊，利润还能再翻几番。
他停下脚步，正色道：太子殿下雄才大略，既要养兵强国，又要修路治水，还要安抚新收之地。”
“单靠良造府的产出，确实难以为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改革币制，殿下为什么要把齐地的盐税握在手中。”
“这西域商路一旦经营得当，其收益将远超兵器制造。
陈平会意点头：所以你在考察这些作物的种植可能？
正是。
萧何目光炯炯，药材可以减轻军费开支，葡萄可以发展酿酒产业，棉花可以织布，苜蓿可以养马...这些都是活水之源。更重要的是
他压低声音：通过这些商队，我们不仅能获取财富，还能掌握西域动向。
暮色渐浓，两人走在返回官署的路上。陈平忽然笑道：看来，我们得建议太子设立一个专门管理西域贸易的衙门了。
萧何颔首：不仅要设衙门，还要修驿道、定税则、派驻军保护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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