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还未全亮，向来醒得早的霓裳便发现另外两人都不在自己边上，她的身上是南宫史的外衣，身边的篝火已经冷却，她静坐了片刻，果然见到南宫史手上提着一串洗好的野果走了过来。
“这附近找不到什么吃的，果腹还是得靠干粮。”
霓裳倒是无所谓这些，“曹小剑呢？”
南宫史摇了摇头，“我起时他就已经不见了。”
……
匕首准确地找到了背甲间的间隙，狠狠地刺入血肉，妖兽疯狂地挣扎着，林岚一手压住匕首，一手拽紧了它头上的尖角，然而匕首太短，这头牛的皮肉又太厚造不成致命的伤害，林岚眼前忽然暗了暗，随后他就发现自己被震到了半空中，妖兽的两只后蹄正朝自己蹬来。
林岚猛地掷出匕首钉在了牛屁股上，妖兽吃痛，也顾不得再给上林岚一脚，夹着尾巴逃窜了开去，林岚落在地上，惆怅地看着随着妖兽一颤一颤一同远去的匕首。
虽然昨夜处理了右腿，可溃烂根本没有停止，南宫史修为不高霓裳又只是个凡人，根本帮不上他的忙，反倒是他会拖累二人，所以昨夜待两人睡去后林岚便离开了。
他追寻了好长时间才发现了这么一只啃着草皮的妖兽，埋伏了许久，可还是没能拿下，反倒丢了匕首。少年的呼吸炙热，他苍白了脸上多了点血色，背靠着一棵树，林岚渐渐坐倒了下去，他双手抱着左腿的膝盖，慢慢把脸埋了进去。
“唉……”
身边似乎响起了一道叹息的声音，来者是善意也好，是恶意也罢，林岚都不想再浪费力气抬头去看上一眼，他很饿，很冷，很疲倦，只想这样一直休息下去，别的什么也不想想了。
身边那人的声音很轻，很缓，也很温和。
“二公子。”
……
青年携着他年轻温婉的妻子离开了襄城，没有去看在金玉色珠子下灰飞烟灭的城池最后一眼，他们不在乎这些罪大恶极之人的生死，他们只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要寻的那人，已经离开了。
再度听到那人的消息是从北武传来，正好青年的住处离边界不算太远，虽然无法越界，但他可以守在那里，那人总是要回来的。
边界虽然宽广，但还是叫他见到了他想要见到的，等待了数年的那个人，只是他刚看到他时，是在福来镇，他看着他被一个凡间的摊主踢倒在地，看着他躺在喧闹的街头毫无顾忌，青年忽然害怕出面与他相认，他担心，少年会因为出现了一个认得自己的人，而对此刻的落魄感到耻辱。
“林知言，三天了，你跟了他三天都没带他回来，你自己好意思一个人回家吃热羹热饭？”江晚月英气的眉头一竖，顿时青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你这样真叫人捉急，我算是明白了你爹娘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
林知言愣了愣，“为什么？”
“知言知言，知无不言，知道了就去说，知道了不？”
“……”
江晚月布好了菜，道：“吃完就出去，把他带回来，你一路看着他走来，你觉得他更在乎面子还是肚子。”
“……”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经不是山野荒地，林岚总觉得上一次躺在床上睡觉似乎都是极为遥远的事情了，对于昏迷前最后的事情他还有些印象，此刻撑着床坐了起来，出乎他的意料，他并不是在什么低调奢华的府邸里，这只是间常见的木屋，从支起的窗户往外看去，还能看到外头有一片菜地，不时传来几声鹅叫，甚至还有一只蓝羽的鸡伸着脖子从他窗前走过。
林岚：“……”他是不是睡糊涂了，还是林家变穷了？
“二公子，你醒啦？”林知言欣喜地端着一个木盆快步走来。
林岚一抬手制止了林知言，随后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等等，你让我捋捋，你来见我，应该不是林家的意思吧？”
林知言愣了愣，他看到少年自微垂的眼眸下射来的寒光，唇角的笑容渐渐多了抹苦涩的意味，“不是。”
“这里还不到皇朝吧？”
林知言放下木盆，认真地看向林岚，道：“我爷爷曾是林家里站在二公子身后的人中之一，后来二公子您离开林家后，林家也对爷爷那样绝对忠诚于您之人做了驱逐，此地接近寒门之地北方的辩解，爷爷的遗愿就是让我帮助您，无论您想做什么，除了直接对林家动手，知言万死不辞！”
林岚托住了要向他跪拜的青年，问道：“你不知道北武之地的事情？”
林知言迟疑了一下，“知道，但林家只对爷爷除名，我的名字仍在族谱上，因此无法进入北武。”
“既然你仍是林家之人，”林岚微微嘲讽道，“那还来救我做什么？”
林知言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
“知道萧家嫡长子萧送寒为何会放过我吗，连他都知道我回来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知道，”林知言忽然回答道，目光真挚，“如果要我在二公子和林家之间选一个……”
“我早已不是什么二公子了！”林岚蓦然愤怒地打断道，但林知言的话没有因此有任何的停顿。
“我选你。”
空气像是忽然间就安静了，从西阁起一路忍耐至今几乎接近崩溃边缘的少年就像是突然间被人拉出了水面，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背靠着墙壁放松了疲惫的身体，“那你就是不知道我一直在平城咯？”
林知言眨了眨眼睛，不无尴尬道：“知道。”
林岚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知道不来找我，现在告诉我你可信，叫我怎么信？”
“虽然没被除名，但林家的封地，我进不去。”林知言微微有点委屈。
“你……”林岚狠狠缓了口气，怎么别人的家臣一个眼神，万马千军都能指挥，自己难得还有一个，却干啥啥不行，哪哪儿都不能进呢？！
“你这是来做什么？”林岚看了一眼木盆，问道。
林知言沉默了下来，林岚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点什么，一把掀开了被褥，一阵浓烈的药味混着腐臭的味道差点没熏晕他，原本以为右腿不疼是伤势好转了，现在他才明白根本就是连神经都烂光了，就这样的情况下，林知言还在拼命保下他的腿，甚至医好了他的发热，可见他真的是费劲了心力。
“有带刀剑吗？”林岚伸出了一只手。
林知言顿时明白了林岚的打算，有些急切地唤了一声，“二公子。”
林岚微微不耐，“我有我的办法，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更不希望缺斤少两。”
闻言，林知言还是递出了一把匕首，他看到少年面无表情的顺着骨骼的间隙切下断腿，只觉得心惊肉跳。
禁法移尸换命的特点是以更好的替代不好的，这么一来，远远超越了林岚如今能力极限的魔骨无论怎样都不会被淘汰，禁法甚至受林岚自身能力所限，认为断骨也是超越林岚自身的好，因此林岚早已打算以自身的骨替换魔骨。之前与祝老一战后只是替换一条手臂倒是没问题，但魔骨的密度高因而坚硬无比，所以他不能只换一条腿，他自身的骨必然比魔骨脆弱许多，为了协调，因此除了双腿，连身体上的每一块骨骼都得重新置换，这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此在逃亡中林岚迟迟没动手，直到离开福来镇时，断腿溃烂引起发热，彻底影响到了他的速度与身体情况，林岚才想杀一只妖兽动用禁法先置换了腿骨。
不过此刻有林知言夫妻照顾，林岚倒不急于一时，首先要恢复修为。
“聊完了？”江晚月带着一包袱的纱布草药及时出现，倒不似偶然，像是偷听了许久似的，她语气微微有些不悦，“我早说了该截就截，你就是一碰到这小家伙的事情太优柔寡断了，你说你要第一眼见到他就把他带回来，指不定就保下这条腿了呢！”
第一眼？
林岚眯起眼眸看向了林知言，后者灿灿地笑了笑，慢慢地退到了屋外，“我去看看粥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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