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重要的力量,是世代居住于此、数量庞大的华人社群。
他们大多来自闽粤,从事贸易、手工业、农业,虽富有,但在西班牙殖民当局的统治下,政治地位低下,时面临歧视与压迫,心中始终怀揣着对故国的眷恋与期盼。
当郑成功那悬挂着日月旗的庞大舰队出现在马尼拉湾外时,岸上的华人社群首先沸腾了。
他们奔走相告,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许多华人首领秘密派出使者,乘坐小船前往明军舰队,向郑成功控诉西班牙人的暴政,并表达了愿为内应,助大明恢复吕宋的强烈愿望。
消息传入马尼拉城内,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迭戈·萨尔塞多陷入巨大的恐慌。
他手中能调动的正规军不过千余人,加上临时征召的土着仆从军,也根本无法与刚刚横扫了荷兰人、舰炮如林的明军水师抗衡。
更何况,城内外的华人一旦暴动,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郑成功依旧采取了“先礼后兵”的策略。
他派出的使者,不仅携带着要求西班牙人退出吕宋的正式文书,更带去了对华人社团的安抚告示。
使者当着萨尔塞多和众多西班牙官员的面,严正声明:
“吕宋亦华夏藩属旧地,侨胞乃我大明赤子。今王师已至,但望尔等识时务,体面撤离,可保平安。若执意不退,致使兵戈一起,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萨尔塞多召集幕僚,经过彻夜不眠的激烈争论,最终无奈地承认了现实。
抵抗毫无胜算,且会葬送所有西班牙在远东的利益乃至性命。
在象征性地要求保障其人员财产安全撤离的条件后,西班牙人同意交出马尼拉及吕宋北部主要据点,将其势力全面退缩至群岛南部的棉兰老岛等土着势力较强、开发程度较低的区域。
大明军队和平进入马尼拉。
郑成功亲自安抚华人首领,宣布设立“吕宋宣慰司”,由随军文官和部分将领负责,迅速建立起有效的行政管理体系,清丈土地,登记户籍,恢复汉家衣冠礼制。
大量华人欢欣鼓舞,踊跃参与新政权的建设,吕宋群岛北部迅速稳定下来,并成为大明经略南洋的重要前进基地和物资补给地。
在稳定吕宋之后,郑成功舰队再次启航,如同一把巨大的梳子,开始梳理南洋的航路。
他们沿着群岛链向南、向西推进。
在婆罗洲(加里曼丹)北部,他们驱逐了小股骚扰航线的海盗,并在几个重要的河口建立了坚固的补给点和了望哨,与当地的华人采矿公司及土着部落建立了联系。
在苏禄海,舰队展示了强大的武力,迫使一向桀骜不驯的苏禄苏丹国表示臣服,承诺不再劫掠往来商船。
在爪哇海,舰队访问了已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放弃的巴达维亚(雅加达),此时的巴达维亚一片萧条,郑成功留下少量兵力象征性接管,并以此为基础,向整个爪哇岛及周边岛屿宣示大明的主权。
舰队如同一支流动的国土,沿途在所有具有战略价值的岛屿、海峡入口,建立小型石堡或木寨,派驻兵员,储备淡水和粮食,绘制详细的海图,记录水文气象。
这些据点如同珍珠,被串联在大明南洋航线上,确保了后续船只航行的安全与便捷。
经过数月的航行与经营,舰队的核心目标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那条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被誉为“东方十字路口”的黄金水道,东西洋贸易的生命线——马六甲海峡。
郑成功亲自乘坐轻型快船,在海峡南端反复勘察。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个位于海峡最狭窄处南侧的岛屿上。
此岛旧称“淡马锡”或“星洲”,此时仅有少数马来渔民和海盗偶尔栖息,看似荒芜,但其地理位置让郑成功这位卓越的战略家瞬间心跳加速。
他召集魏文昭等将领,指着海图,难掩兴奋:
“诸位请看!此岛北控海峡咽喉,南扼爪哇海出口,港阔水深,易守难攻!所有自西方印度、阿拉伯乃至欧罗巴而来的商船,所有自东方大明、吕宋而去的宝船,皆需经此咽喉要道!此地,实乃元辅所指,掌控海权之命门,天赐之锁钥!”
“若能在此筑坚城,驻重兵,设炮台,”
郑成功目光炯炯,
“则无异于扼住了整个东西洋贸易的脖颈!商船往来,皆需仰我鼻息;海疆安宁,尽在我掌控之中!此诚帝国万年之基也!”
他立即命随军书记官草拟奏章,以六百里加急飞报京师,详细陈述在此建城的巨大战略价值,并请求调拨大量人力物力。
奏章中,他建议为此新城命名,以彰显其重要性。
消息传回,魏渊在内阁与重臣商议后,大加赞赏郑成功的眼光,迅速批准了建城计划,并亲自拟定名称:
“此地既为海洋之新门户,护我商旅,卫我海疆,便命名为‘新加坡卫’!”
“新”寓指新开拓之基业,“加坡”既音译旧名,亦暗含“加固堤坡,永镇海波”之意,“卫”则明确其军事要塞的属性。
旨意下达,庞大的建设机器随之开动。
来自大明本土、吕宋乃至更远地方的工匠、劳役、物资,通过海路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这个曾经荒凉的小岛。
郑成功亲自督建。
按照最先进的棱堡防御理念,规划了星形城墙体系,确保无射击死角。
面向海峡一侧,修筑了数层重叠的炮台,计划安装上百门重炮,其射程将完全覆盖主航道。
港口区被精心规划,分为军用码头和民用商港,并开始修建仓库、船厂、营房、衙署。
一座兼具强大军事防御能力和繁荣贸易功能的海军基地兼新兴城市,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很快,一支强大的分舰队常驻于此,黑洞洞的炮口日夜巡视着海峡。
所有意图通过马六甲海峡的各国商船,都必须在新加坡卫停靠,接受大明水师的检查,领取通行文书,并按照新颁布的《南洋贸易章程》缴纳关税。
大明水师则负责肃清海盗,保障航线安全。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新加坡卫便从一个无名小岛,跃升为掌控东西方贸易命脉、无可争议的南洋海权核心支点。
它如同一个强大的心脏,通过海上航线,将大明的力量泵送到南洋的每一个角落,也将无尽的财富与影响力,吸纳回帝国的怀抱。
海洋霸权,不再是一个虚幻的梦想,而是在新加坡卫的城墙上,化为了坚实的现实。
新加坡卫的崛起,如同一颗坚固的楔子,牢牢钉入了东西方海洋贸易的命脉。
当这座新兴的堡垒城市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关税源源不断地流入帝国国库,航线安全得到有力保障之后,郑成功并未满足于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魏渊那幅宏大地图上,那片位于南洋更南方、在海图上大多标注为猜测性轮廓或干脆是一片空白的广袤区域——那片被欧洲探险家隐约提及,却从未被系统探索和宣称的“南方未知大陆”。
遵照魏渊“梯次推进,探索未知,广布王化”的方略,郑成功从主力舰队中分出一支精锐力量,组建了专门的南洋探险舰队。
这支舰队规模不大,但极其精干,由十二艘适应远航的坚固舰船组成,成员经过严格挑选:
核心指挥官为魏文昭,配以经验丰富、谨慎果敢的老将陈永华,他曾随郑成功转战东南,熟悉海况,通晓夷务。
导航团队汇聚了钦天监出身、精通天文测算的学者,以及闽粤两地最富经验的民间海师,他们装备了改进的航海罗盘、最新式的六分仪用于测量纬度,甚至携带了少数昂贵的早期航海钟(如果此时已有或能仿制),用于尝试经度测算。
随行学者包括测绘师、博物学家、医师(兼研究动植物),他们的任务是绘制精确海图,记录风土人情,采集动植物和矿物标本。
护卫力量则由五百名精选的水师陆战队员组成,他们装备精良,纪律严明,既负责安全,也承担登陆建立临时据点的任务。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舰队携带了一份由魏渊亲自授意、司礼监经厂秘密绘制的粗略海图。
这份海图似乎融合了郑和时代流传下的一些模糊信息、来自欧洲探险家的零星报告,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知识,大致勾勒出了一块巨大陆地的北部和东部海岸线轮廓,虽然细节模糊,却为舰队指明了大致的方向,避免了完全盲目的探索。
永熙十九年春,南洋探险舰队在新加坡卫补充了最后的淡水和新鲜食物后,扬帆南下,驶入了当时航海者视为畏途的广阔海域。
他们先是沿着已知的群岛链航行,穿越爪哇海,遭遇了变幻莫测的季风和汹涌的海流。
随后,他们勇敢地驶入帝汶海,这里风浪更大,天空中海鸟的种类逐渐变化,预示着远离大陆架。
航行是艰苦而充满未知的,船员们依靠观测星辰、海流和飞鸟来判断方位,与孤独和坏血病的威胁作斗争。
数次突如其来的风暴几乎将舰船打散,但坚固的船体和娴熟的驾驶技术让他们一次次化险为夷。
历经数月的艰难航行,期间在一些无人小岛短暂停靠休整。终于,在一个晨雾弥漫的清晨,了望塔上的水手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
“陆地!前方好大一片陆地!”
所有疲惫瞬间被驱散,人们涌上甲板。
只见远方,一条漫长而低平的海岸线逐渐清晰,仿佛没有尽头。
这里的海水颜色、空气中的味道、海岸上生长的奇特树木(桉树),都与他们熟悉的东南亚景象截然不同。舰队沿着海岸线谨慎航行数日,所见皆是广阔无垠的景象,确认这绝非一个普通岛屿,而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巨大大陆。
喜欢明末封疆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明末封疆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