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任君仙的话语还在李云东的大脑里埋下了一枚猜疑的种子，毕竟他自己的判断也终究是依赖于主观，而缺少客观的证据支撑。在科学界，无法证伪的事情就存在着真实的可能性，就像当年那场室温超导闹剧中的主角——LK-99材料，除非是多次复现实验而得出结论，否则谁也无法直接断言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室温超导体。正因如此，林心潺是阿离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我倒是挺好奇，你是根据什么做出这个判断的？”李云东表现得很是疑惑，“这边联动的虚拟主播那么多，你怎么就笃定她和阿离有关？”
“我有说我笃定吗？”任君仙有些俏皮地眨眨眼，说道：“我只是顺势提出了几个猜想而已，说白了这和心理测试或者思想实验也没什么差别。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是不是用的都是假定态，从来没说什么‘我觉得她单推阿离’、‘我觉得她就是阿离’之类的话？你会产生这样的错误印象，是因为你的内心抱有这种期待，你的潜意识在快速刷新你的表意识。”
“是吗？”李云东微微蹙起眉头，他总觉得自己在被任君仙牵着鼻子走，但任君仙的说法自己好像也没办法完全否定，毕竟他这个人脑袋转得太快，短期记忆能力实在谈不上优秀，有时候就会把自己困在思维的螺旋当中。
“不然呢？”任君仙神色平淡，说道：“我明知道你单推那位阿离，为什么要告诉你林心潺可能和阿离有关？为什么告诉你她甚至可能就是阿离本人？你说自己是个绅士，就算知道单推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去打扰她的生活，但只要一个人掌握到了另一个人的隐私，就相当于建立起了心理优势，这种优势是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傲慢的，而傲慢冲昏一个人的头脑，连三秒钟都不需要，就像老板看到员工在摸鱼，第一反应肯定是皱眉甚至出口责骂，而不会想到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公司没有业务。”
任君仙的眼神很是幽深，缓缓地说道：“我明知道你掌握了这种隐私，可能让你和林心潺之间建立起新的交集，而交集越多，交集越深，就意味着出轨的风险越高，作为一个稍微有点独占欲的女人，我根本没必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吧？”
“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李云东忍不住颔首，也懒得纠正“稍微有点独占欲”这种谦虚的说法。
“当然，我的确和她聊到了虚拟主播的事情。”任君仙淡淡地抬起眼帘，说道：“她说她喜欢看的是一些外国V，喜欢的是文化交流和碰撞的感觉。”
“那就不奇怪了，本来虚拟主播就是外网先搞起来的，外国V的数量也的确多得很。”李云东这才觉得豁然开朗，但愚蠢的他当然不知道，“猫生赢家”品牌这次的联动只涉及到国产虚拟主播，因此林心潺不可能是图外国虚拟主播的联动周边而赶来的，问题是，任君仙对李云东刻意隐去了这一消息，猫咖的海报上也没有特地强调这一点，导致李云东处在情报弱势地位，说是困在信息茧房中也不为过。
另一方面，任君仙还诱导着李云东进行了一次从猜疑到理解的认知变化过程，从“林心潺可能也推阿离？”、“林心潺可能就是阿离？”到“林心潺就算推阿离又怎样”、“林心潺是阿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后到“果然林心潺不可能是阿离”、“原来林心潺喜欢的是外国V”，由此让李云东完成了内部消化，建立起一个相对稳定的认知，就像老师课上讲的公式学生未必能记住，但学生自己根据条件推导出来的公式往往就不会轻易忘记，任君仙也只是让李云东这位学生误以为这是自己推导出来的结论，而不是有人引导着他一步一步坠入到认知陷阱当中。
如此一来，当李云东下次遇见林心潺的时候，就只会觉得林心潺是个喜欢外国虚拟主播的人，而不是个和阿离有关的人，大大缩减了两人因为阿离而产生交易的可能性，说得好听点，这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得难听点，这就是一个粗劣的思想钢印，但这一手妙就妙在任君仙从头到尾都没有撒谎，她只是隐藏了一些真相，又调整了一些信息的公开节点，让这一切都成为李云东的自我欺骗，哪怕到时候真相被发现，李云东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想岔了，而不会怀疑到任君仙的头上。
“你明白就好。”任君仙不动声色地逗着脚畔的猫，说道：“归根结底，中国这么大，你刚好和你的单推在一所大学一个年级，甚至还刚好说过话的几率实在太小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毕竟我挺好奇这种情况下你会有什么反应的，对我来说是一个优秀的心理研究参考案例。”
“难怪。”李云东恍然大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棺材板都已经被钉结实了，他还有些郁闷地说道：“但你能不能别拿我当实验素材？你以后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不会就拿我当样本吧？”
面对李云东狐疑的眼神，任君仙默默地错开视线，而后才是冷静地说道：“怎么会呢。”
“我的眼睛没有瞎，你的视线和你的话没有对上，就跟用数字念台词的蹩脚演员一样！”李云东忍不住瞪眼。
“逗你玩而已。”任君仙摇了摇头，“心理学的毕业论文哪有研究个体的，一般都是研究一类群体或者一种现象的——除非你患有非常罕见的心理疾病，放眼全球都数得过来的那种，但这本质上还是研究一类群体，我印象里好像没有只此一人拥有的心理疾病案例。”
任君仙瞅了李云东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有个罕见心理疾病倒是挺适合你的，很符合你对自己的认知。”
“哦？难道是人格分裂？”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
“是狼化妄想症。”任君仙笑得意味深长，“这种病的患者会幻想自己是狼，并且拥有狼的本能及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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