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光晕在三目身前汇聚。
没有声响，也没有预兆。
当光晕凝成一道灼热印记的瞬间，龙形的炽流已撞上城墙外淡青色的光幕。火焰核心处流淌着一根透明的法则丝线，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噼啪声。
护城大阵的光幕剧烈颤动。被击中的那一点向内凹陷，泛起密集涟漪。紧接着，涟漪中心迸出蛛网似的白色裂纹。裂纹蔓延极快，眨眼覆盖数丈方圆，光幕发出琉璃将碎的尖细嘶鸣。
“咔嚓——”
清晰的破裂声刺入城头每个守卫耳中。淡青光幕在第二息末尾崩散，化为漫天飘零的青色光点。一个边缘仍在流动熔融光泽的规整圆洞，出现在城墙上空。
光幕碎裂的同时，两道身影已穿过圆洞，落在城楼坚实的黑石地面上。
城头一片死寂。
持戈兵卒僵立原地，脸上血色褪尽。一个身披玄色鳞甲，豹首人身的将领推开身前木然的亲卫，走上前来。他脖颈上的毛发有些许焦卷，是方才阵法破碎时溢散的高温所致。
豹首将领的目光掠过三目，又迅速落在张铁身上。他没有试图拔刀，也没有呼喊士卒结阵。那双棕黄色的兽瞳里，某种认命的东西沉淀下去。
他抬手，从贴甲的内衬中取出一物，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表面有星辰微光流转。
他向前两步，单膝跪地，双手将令牌举过头顶。甲片碰撞，发出零星的脆响。
“大人。”他的声音低沉，压得很稳，“规矩我懂。星令在此，我部愿降。”
他顿了顿，头颅更低了些。
“阴星城皆为本族繁衍之民。末将斗胆，恳请大人……高抬贵手。”
三目沉默立着，接过豹首将领手中的星令，他没有看那将领，也未发一言，转身，双手将令牌奉至张铁面前。
张铁伸手，指尖碰到令牌，目光扫过令牌表面那些细密古老的星纹。随后手腕一转，令牌消失不见。
“三目。”张铁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城头所有竖起的耳朵都颤了颤。
“让他认你为主，告诉他，阴星城如何处置，依壮星城旧例。按我之前给你的清单，尽快搜集资源，不得延误。”
“是，主人。”三目抱拳，躬身。
张铁没再说话。他的身形在空气中模糊了一瞬，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城楼黑石地上，只余一缕极淡的空间涟漪缓缓平复。
帝尊泉泉池。
张铁盘膝坐在气旋三尺之外。他没有取出任何容器，只是闭目，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简单的引诀。
《玄门》功法的脉络在体内无声运转。九个已洞开的仙窍同时产生微妙的吸力，并非抢夺，而是牵引。气旋中心那缕“泉水”微微一滞，随即分出一丝纤细如发的乳白光流，凌空渡来，没入张铁眉心。
流入体的刹那，张铁周身肌肤泛起一层温润的玉色光泽。衣衫下的肌肉微微起伏，骨骼深处传来极细微的，如同冰层绽裂的轻响。他呼吸平稳，每一次吐纳，鼻端都有两缕淡灰色浊气溢出。
泉水的炼化，本质是引导、梳理、归并。
寻常真仙，肉身如木舟，需小心翼翼引涓涓细流，耗时费力，动辄十载。而张铁的体魄，早已锤炼得如同无底深潭。他引导的那一丝光流，看似纤细，实则精纯无比，且源源不绝。
岩穴中无日月。
只有灵气气旋缓慢旋转，以及张铁周身那层玉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凝实。偶尔，他体内会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如春雷滚过大地，那是新的仙窍在磅礴能量冲刷下，洞开壁垒的声响。
第五声闷响消散后，张铁缓缓睁眼。眸中神光湛然，一放即收。身前的帝尊泉气旋，缩小了近半，旋转的速度也迟滞了许多。
他内视己身。十四个仙窍，如星辰悬照，在体内构筑出更为复杂的脉络回路。真仙中期。比预计的，多开了两个。
张铁低头，看向那团气旋。此次泉水的效力，比上次在另一处吸收的，强了一成有余。是此地地脉更厚，还是这泉眼孕育更久？他目光微动，却并未深究。
攻城掠地献令投降，看似便捷，却需压服整城，梳理秩序。相比之下，直接抢夺他人已得的星令，无疑更快。
冥帝仙府秘境广袤，机遇无数，杀机亦无数。十万人投入其中，如盐撒入海，却很快被无形的力量驱赶、聚拢，又因贪婪与恐惧而彼此撕咬。
除了争夺那关键的星令，秘境本身也成了巨大的狩猎场。
蛮荒古林深处，残破殿宇之间，江河寒潭之底，时有斗法的轰鸣与濒死的惨嚎响起。
许多人并非为星令而来，他们聚集成群，隐匿行迹，专事伏击过往修士。
在此地，弱肉强食的法则被放大到极致。即便不算秘境中蕴藏的远古遗珍，单单这十万修士随身携带的丹药、符箓、法宝、功法，汇聚起来，便是足以让任何势力眼红的滔天财富。
诸多势力中，有三股最为强横。
黑煞盟，百商盟，狩猎联盟，三者皆根植蛮荒界域，此番凭借地利，送入秘境的人数最多。
北寒仙域的冰魄神宫和黑土仙域的妖庭，这两大外界势力，亦不容小觑。
无论来自何方，能在这般混乱秘境中迅速站稳脚跟的势力，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底线：队伍中，至少拥有一位金仙巅峰境界的存在坐镇。
玄武战舰离开阴星城时，已是两年之后。
船体黝黑的鳞甲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巨舰破开浑浊的河水，驶向茫茫雾霭深处，将那座已在舰尾布置下数重隐秘阵法、并与壮星城建立单向传送联系的城池，逐渐抛在身后。
张铁站在舰首，望着前方流淌不息的河水。
吸收帝尊泉，实际只耗费了半年。
余下的一年半光阴，他用于收集阴星城库藏与民间流散的特定材料，炼制了三座星辰炉，在城中七处要害地脉节点，布下勾连地气的预警与防护禁制；最后，于城主府地下密室，构筑了一座稳固的定向传送阵。
从此，两城资源可凭他心意调度。
接下来，该是提升肉身的时候了。
一个金仙初期，十四个真仙期，皆为妖族中血脉不凡者。他们的精血，此刻正分门别类，封存在特制的寒玉瓶中。
他获得的《九转不灭体》功法下半部，仅载有两个境界。
其一为“不朽”。此境之躯，超脱轮回束缚，纵被道祖伟力击溃，亦能自众生记忆长河中重塑归来。欲彻底诛灭，需溯时间之河，将其过去、现在、未来之痕悉数抹去，并将所有对其留有记忆的生灵，尽数斩灭。
其二为“无界”。至此，天道枷锁崩解，可挣脱此方世界束缚。
这皆是创立此功法的天绝仙尊推演猜想之境。他本人，亦未曾抵达。
张铁收回目光。他踏上此路，便从未想过回头。修仙数十万载，若最终归宿是化作无情无识、融入天道的规则一部分，那与寂灭何异？
“主人。”
三目的传音在他耳畔响起，打断了思绪。
“前方百里，二十三人埋伏。两名金仙初期领头，余者真仙中、后期不等。有遮蔽阵法痕迹，但未完全启动，似在等待，目标应是我们。”
张铁神识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漫过百里，人影隐在礁石与灌木之后，气息收敛得不错，但那份刻意压抑的杀意与贪婪，在他神识感知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全部杀掉。”张铁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就在三目领命，身形将动未动之际，张铁的声音再次传来，补充了一句：
“将此人留活口，带过来。”说话间，一个人的样貌出现在了三目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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