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可的话让斐斐稍感意外。
不过他向来冷静。
“好。”
他走到中岛台放了高脚椅的一边，自己坐下，然后拉开了另一边，示意莉可坐过来。
“你说，我听着。”
他告诉她，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结果莉可端着咖啡又走到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斐斐一愣，微微皱眉：“不坐我旁边吗？”
马克杯放在桌面上的声音清晰，莉可面色有些窘迫。
她调整了一下戴在头上的棒球帽，又把碎发塞到耳朵后，才慢慢说：
“我感觉，站在这里和你说，更正式一点。”
斐斐虽然年纪最小，但他的身高、自带的气场、甚至包括性格都让莉可偶尔会感到压力。
混血的轮廓让他的五官更显深刻，眼神也因此格外深邃。
比起斐斐的眼神，莉可还是更能把控立夏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瞳。
不过，目前还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
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莉可吞咽了一下口水。
“至于那么紧张？”斐斐笑了，“要多正式？”
他一笑就让莉可的紧张感减弱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跟其他人说，完全不是这种状态。
为什么跟斐斐说，会有这样的心情呢？
莉可戴着棒球帽，这让她的表情有一部分被遮掩，斐斐不能完整地看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斐斐偶尔也会开开玩笑，他故作深思：“难道你要……求婚？”
求、求婚？！
莉可无语。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的自信到底有多强了。
且不说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路斐斐都已经想到求婚了？！
看见莉可的表情，斐斐的表情也露出了更明显的笑意。
莉可完全想不到是——
这两天家里就斐斐和信真，这两人的休息日就在默默无言中度过。
这两人算队里话最少的两位，对于ty去世这件事他们也很伤心，可是家里少了两位话最多、表情最外显的莉可和立夏，也少了一位比起开心、脸上更多表现出忧郁的悠月。
少了情绪的出口，两人也多少有些迷茫，两手空空的感觉。
唯一的互动，斐斐在短信里问信真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信真连回复都懒得回，直接出房间，手机还都没放下的斐斐，面露惊讶地看他。
默默无言地吃着饭，信真表情冷淡，斐斐也没什么表情。
吃完饭，信真非常自然承担起把碗碟放入洗碗机的任务。
斐斐给自己做了一杯低因咖啡也顺便给信真做了一杯加了奶油的热可可，之后两个人互道晚安。
那些悲伤的情绪也躲到了无人察觉的地方，仿佛一切都自然如常。
莉可深吸一口气，她的视线从奶泡满满的咖啡，移动到斐斐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另一个‘你’，在另一个世界，也过着相似的生活？”
斐斐显然在期待她说另一件事，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相信，”他回答，“但不妨碍他存在。”
ty的去世让莉可一定很伤心，如果她想要以这种方式安慰自己，斐斐绝不会否认这种可能性。
毕竟他梦里那些如真似假的发展，那些真实的心情……如果可以解释的话。
于是他纠正自己：“如果有人可以证明，那么我会相信，”他问莉可：“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证明，莉可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摔下舞台之后，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斐斐一愣，没明白为什么莉可突然提到这个。
然后他突然想到——那是莉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然后他想到了很多她的变化——
不过那些究竟是她的改变，还是她终于愿意袒露给他看的，他并不确定。
比如，他不太知道她的那一面——其实莉可也多愁善感，也会脆弱，也会默默流眼泪。
他微微皱眉，一瞬间记忆里有很多片段汹涌而来，他决定只说一个，他现在最在意那个。
“变得爱哭了，”他说，“我还以为你要告诉你那天为什么哭。”
“不是！”
爱哭？！
这是莉可完全没想到的一点。
她好像不怎么哭吧？！
然而刚这么说完，她就突然想起了斐斐要离开真人秀房子的那天晚上，她突然落泪、令人难以回首的场景…
咳。
莉可的脸不易察觉地泛了一点红色，而斐斐只专注于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不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我哭什么也没那么重要吧，”莉可避开他的眼神，“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也跟那个有关系就是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斐斐说，他表情认真：“你知道原因。”
原因……莉可当然知道。
但也没有必要那么一本正经地提醒她啊！
没错，斐斐喜欢她。
他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件事。
不过，斐斐知道她早就不是“她”了，会怎么样呢？
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呢？
从那个明媚的下午，双手抱肩在练习室等待其他人的菲菲吗？
她和莉可差不多高，又或许比她稍微高一点。
她不苟言笑，跟她们五人礼貌地打了招呼，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请多关照。
立夏有点怕她，躲在莉可和伊枫的后面，悠悦倒是大大方方向她介绍起自己，顺便把其他人也介绍了一遍。
歆珍只在自己名字被提到时浅浅一笑。
伊枫则是酷酷地把立夏从她和莉可之间推出去，收获了立夏超扭捏的大声反抗。
莉可最后一个被介绍到，她想来想去，走上去跟菲菲握了个手。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气场最强的菲菲其实年纪最小，也不知道她会成为队长。
当然啦，菲菲可是她们当中最靠谱的人，担任队长也顺理成章。
然后，从那天开始，她们一直在一起。
——至少，莉可当初是这么认为的。
咖啡的香气把莉可带出回忆，带回现在。
“你还记得，我彻底无视了你跟我发的消息么，”她说，“关于第二次约会的。”
那一次，斐斐的确觉得奇怪。
如果莉可不愿意和他约会，她一定会果断拒绝。
可她答应了却无视他的消息，等他回来的时候，那些回复也含含糊糊的。
她说没办法解释，她说都可以，她说对不起，她其实想早点回复他的。
既然想早点，为什么不早点回复呢？
如果不是他太熟悉她，理智一定会告诉他，莉可在玩弄他的感情。
但理智没有那么告诉他，反而是情感告诉他，如果喜欢她就不要在意那么多。
“不是我故意不回复的，”莉可解释，“是我没办法。”
“摔下舞台的时候，”她说，“因为某些原因，”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和这个世界的莉可交换了。”
“我在的世界，和这里有些不同，”她直视斐斐，“大致上差不多。”
斐斐本来还带着一丝笑意，听着听着，他的笑意就逐渐收敛，表情变得凝重。
“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斐斐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不相信吗？”
不相信。他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这句话。
那你又是谁？他想问。可大脑就像过载的主机，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你想问的是你认识的那个‘莉可’，”莉可戳了戳自己的帽檐，“她在我曾经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呢。”
“在你在英国的时候，我们短暂地换回来过，”莉可继续说，“她并不知道你跟我约定了什么。”
所以才会有那种古怪理由。
是可以解释。
但是。
斐斐眉头依然没松开：“那个世界，也有我？”
“嗯，大家都在呢，”莉可点头，“不过，你们都是女生哦，dm是个女团！”
如果斐斐现在鼻梁上架着眼镜，或许眼镜自己会先吃惊地跌落到桌上。
斐斐抿了抿唇：“所以你之前一直把我当成你的女队友。”
“也没有一直当。”莉可的眼神游移。
斐斐和菲菲两人的身材都很好，男女特征最明显，散发的气场压迫也不是同一种类型，把他们当一个人其实很难做到。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听到斐斐这么说，莉可瞬间惊讶地看向他，反问：“这算骗你吗？”
“不算。”
莉可：？
“摔下舞台之后，都是你。”斐斐确认道。
“更准确点，”莉可比出数字，“是从真人秀录制开始。”
原来如此。
斐斐终于懂了。
整件事过于离谱，从莉可这种天马流星选手口中说出来更是离谱加倍。
可她选在今天这个时机告诉他这件事，这个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站起身。
“呃，”莉可大感不妙，握紧马克杯，“有话好好说！有问题好好问！不用走这么近我也能听到——”
说归说，话音未落，斐斐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莉可也只能硬着头皮抬头看他。
为什么搞得她像被审讯的罪犯一样，非要跟她距离这么近，还要居高临下地看她。
视线相接，莉可的眼神里有一丝颤动。
斐斐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冷静地望向那双本应该是熟悉的眼睛。
如果从真人秀那时候开始算起。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低低地说。
莉可一愣，苦笑：“我知道，你说过。”
斐斐抓过莉可的手臂，依然凝视她，莉可觉得自己都要被吸进那双淡棕色的眼睛里了。
察觉莉可眼神躲闪，斐斐稍微抬起她的下巴，低声说：
“看着我。”
干什么？！催眠吗？！
至于看得那么认真么。
她只是从郑莉可变成了“郑莉可”，又不是整容成郑莉可。
下一秒，嘴唇上迅速感受到的柔软触感，让莉可的所有怨言瞬间消失了。
嘴唇的碰触或许只停留了一秒。
可这一秒被拉得很长，仿佛有浪漫的钢琴曲在脑海内演奏。
一瞬间的一瞬间，莉可看到了某个场景一闪而过——
她表情狡猾地说：“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她面对的那个人声音低沉：“你不可以说不愿意。”
然后她挑眉：“控制欲太强的人不招人喜欢哦。”
然后对方也很快改了说辞：“你不会说不愿意，也不想说不愿意。”
几个来回的无聊饶舌对话却让莉可开心极了，她终于伸出了手：“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我愿意了！”
等再次收回手时，细碎的光芒在指间绽放。
莉可想调侃对方你也太紧张了吧，可是胸口涨满的情感让她忍不住端详手指间的变化，那似乎预示着——
她下一个崭新的人生阶段。
然后光芒咻地被吞噬，莉可的眼睛微微睁大，她还好好地厨房里站着，而斐斐低垂着浅色睫毛，认真看她。
她的视线也重新聚焦在他身上。
从嘴唇、到鼻梁、最后终于到达眼睛。
斐斐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又低沉，此刻在胸口似乎能感受到额外的温柔共振。
他说：“那我还是喜欢你。”
莉可的脸莫名升温，“所以呢？有必要亲上来吗。”
虽然没能看到莉可脸红，斐斐似乎从掌心的温度上感知到莉可害羞了。
他认真回望莉可，一字一句回答：“有必要。”
呃。
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倒也不必这么认真回答。
莉可摆摆手，想把刚才被弄歪的帽子压回去。
“我对以前的你没这种感觉。”
莉可动作停了一下。
“不会想跟你肢体接触，这点你应该发现了吧，”斐斐继续说，“更不会主动吻你。”
莉可的手抓着帽檐，把它压低又压低：“我知道！”
为什么她是坦白身份，却变成了告白大会啊。
而且路斐斐为什么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
莉可莫名觉得耳朵烫烫的，一低头就看到满杯没动的拿铁，她索性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喝掉大半。
似乎想要压制住莫名变速的心跳。
她这么一压帽檐，斐斐注意到她的帽子Logo，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
“这件事，魏墨澜知道吗？”
莉可一愣，她的嘴唇仍然碰着马克杯的杯壁，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突然，第三个人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寂静。
“在说什么？”
信真打着哈欠走进厨房。
他上身穿了一件浅色的收腰长袖，下身则是一条宽松的灰蓝色牛仔裤。
简单的搭配在他身上却莫名地时尚感拉满。
莉可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
信真对她的注视反应平淡，他简洁地对两人说了一句早安。
在路过的时候，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莉可的头——准确地说，是她的棒球帽，然后直奔冰箱。
一套动作无比丝滑，莉可倒是没觉得什么，斐斐脸上浮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换成别人也就算了。
偏偏刚到的这人是唯一一位，能让莉可轻易脸红的人。
刚才他吻了她，告诉她喜欢她，都没有那样的效果。
“他也知道吗？”斐斐问。
信真不知道两个人在聊什么，视线透过冰箱门的反光，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
莉可的眼神微微一震。
然后她回答他：“嗯，算是。”
“所以，”他深深注视莉可，“我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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