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几个信得过的人是不容易,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可是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暮色将歇,阿蓓拉正在和新加入的温蒂妮谈论克莱茵家族的事情,爱希娅走在两人后面,稍有些郁闷地盯着温蒂妮的背影。
温蒂妮的肩膀窄而平,能看得出因为呼吸而在轻轻起伏,缎带和黑面料束身衣下,脊梁挺得很直,应该是有一点紧张。
“不管了,最后就招到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兵士贵不在量,而在质……啊~谁知道亨通不止平民,连冒险者都是精神过度敏感的德性。”
“爱希娅,原因主要还是大家都彼此戒备着,警惕和不信任是正常的。”
“温蒂妮,你不要偷听我的心里话!”
“可是你的心里话是从嘴巴中说出来的。”温蒂妮很为难。
“我们到了。”阿蓓拉说。
墨汁似的蓝黑色覆盖了夕阳的昏黄,亨通城外郊,除了阴森林子边那些看不到尽头、绵延不绝的砾石路,就只有平地上的一堆碎砖破瓦,与遗失人间的废墟一样,凄凉地散在荒草丛间。
“我去附近转一圈。”
阿蓓拉留下一句话独自走开。
“事先说明一下,我们没有被抄家。”爱希娅对着初次造访的温蒂妮解释道。
“你们平时就露宿在这样的地方吗?”
“怎么可能?”爱希娅抽抽鼻子,“我们又不是喜欢野外露营的孩子,童话看过吧?我们有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
“就是一喊‘香草开门’!就会自动打开的那种。”
“……”温蒂妮露出了木讷的眼神。
难道阿蓓拉女士平时都能对得上爱希娅的脑电波吗?温蒂妮心想。
‘爱希娅是一位奇怪的小姐,我只在迪尔慕见过像她一样奇妙的人。’
“怎么了?”
看到温蒂妮木然的眼神,爱希娅习惯性询问了一声,后者则轻摇头。
“没事。”
等阿蓓拉侦察过附近一带回来后,爱希娅也找对地方,慢慢掀开杂草堆。
下面是一块废旧石板,和废墟里部分废弃房间的地板在外观上一致。
“香草开门!”
爱希娅对着这块石板诡异喊道。
过了一会儿,石板仍旧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呃……”
爱希娅清清嗓子又正经喊道:“香草开门!”
“……”
夜色的静谧是对爱希娅最好的回应。
“那个……其实我们刚加入那会儿,这里还没有机关,入口就是块普普通通的地板。”
所以它在安置上机关后防住了你?
心中虽在替爱希娅尴尬,但温蒂妮在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敬,只时不时向着急到直跺脚的爱希娅偷瞄几眼。
虽然不是很明显,在夜色下温蒂妮看到阿蓓拉女士似乎也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洛维,难不成你是红豆派吗?”
爱希娅跪在石板上,弯起手指边敲打石板边屈腰喊着。
“如果我说‘红豆开门’,你就会放我进去对不对?快一点,阿蓓拉女士和另外一位新同伴还在外面等着呢!”
“红豆开门!”
“红豆开门!”
“红豆开门!”
爱希娅不停叫道,然而她身下石板就是无动于衷。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阿蓓拉心中刚想完,忽而神色一凝,一把拉住爱希娅。
她回头急忙对温蒂妮说道:“向后退开,门要开了。”
咔咔咔咔、轰……
地面轻微震动,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过,随即一条通道从移走的浅灰色石板下方出现。
三人同时稍稍眯起双眼,看向阴黑的通道,在影子下,一名褐长袖衫的男子正洋洋得意面对着她们。
“呀啊!小姐们,让我们对比红豆和香草两种食材,我想你们必须要承认,红豆的香甜就是更胜一筹,就是能凌驾在香草之上的。”
“好差的品味……”爱希娅对着通道里站着的男子挤眉质问,“话说您又是哪位啊?”
“你的脑袋里连一点逻辑思维都没有吗?”
男子笑着讥讽道,明明是站在下方通道内,但这名男人故意仰头却又放低眼神宛若俯视的样子又好像是在轻视她们。
“什么……”
爱希娅愣住了,她倒不是不理解长袖衫男子话中的讽刺,只是惊异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对她的态度。
“呵?果然吧,冒险者要是有脑子就不会是冒险者了,你们快进来,亚德罗·菲斯在等你们。”
男子拉了拉长袖衫上的绿领带,转头笔直进入到地下室去了。
“他也是新来的佣兵吗?”
温蒂妮的声音很小,因为她们在走的这通道实在是太安静。
由于爱希娅还沉浸在莫名的尴尬和羞辱里,只在前后二人中间沉默地走着,于是排在最前面的阿蓓拉代为回答:
“我想他是的,或许是位迪尔慕人,或者本地人。”
地下主厅,除了刚才的领带男,老乞丐、余欢、洛维、克里斯都在这里,分别在不同的位置上注视她们。
此外,桌边还有三个没见过的佣兵。
克里斯倚在墙边,他朝最后走进来的温蒂妮望了一眼。
“你们只招到一个人吗?”
“……是的。”阿蓓拉回答。
“大获全胜!”
“是的是的你赢了。”爱希娅无精打采地敲了一下克里斯的脑袋,怏怏来到余欢面前。
“天使学长,有人想见你。”她说。
余欢看向爱希娅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实际上,自从淡蓝色长发的冒险者走进这里,余欢就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异样的视线。
温蒂妮还站在门边注视这里,似乎并不忌讳余欢与她对视。
“四比一,大胜利!大胜利!”
克里斯欢呼着来到爱希娅的储物柜跟前,样子理所当然地从里面拿走了一大包紫色的某种泥沙甜点。
他们之间应该赌了什么吧。
“好了,小东西别炫耀了。”老乞丐轻推开克里斯,随即面向众人。
“各位新到的朋友,都先过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麻烦,净是些浮于表面上的形式。”
领带男双手插着裤兜,不屑地怨叹。
这时,坐在桌边的那三人当中,站起一位皮肤黢黑的中年人,他迈开稳健的步伐来到老乞丐身边,首先就向着众人鞠躬。
“他很礼貌,和某个惹人厌的家伙一点都不一样。”爱希娅戳戳余欢的肩膀讥讽道,“有时候外表的文明程度和内心还真是成反比呀。”
余欢敷衍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那位中年男人身上。
一身冒险者常穿的旧粗布衣,看着沉默老成,嘴边和下巴的胡茬灰白参差,左眼偏下一点位置浅白色的疤,一直延伸到耳垂边。他可能擅长攻坚手或游击手的任务。余欢在心中对中年男人留下了第一印象。
据说这个外表沧桑的中年男人与桌边坐着那另外两人是兄弟。
余欢虽比爱希娅更早见到他,但蜗居在据点的他对这些人的认识程度和爱希娅其实基本没有差别。
“认识我的冒险者都叫我「老狼」,一个来自利臻南方的乡下人,职分是盗贼,那边坐着的两个人是我的两个弟弟……”
“学长。”爱希娅又暗戳戳凑近脑袋,“我们真的需要‘盗贼’当伙伴吗?我们是通过正经渠道拿下那个什么奇异木头的吧?”
“先听他说完。”余欢轻声说道。
「老狼」接下来把他的两位兄弟一起叫了过去。
“我觉得他自被道上的人叫「老狼」,大抵是因为那双眼睛,相信我,那不是寻常人的眼睛,学长你看!那眼睛!浑浊里透着一股子被岁月和风霜磨砺过的狠戾与警惕。”
爱希娅在余欢右耳边不停嘀咕,余欢微微侧了侧身,翻开头发遮住的左耳,不得不同时听不同的声音同时讲话。
「老狼」的声音很粗犷……不,应该说他们三兄弟的声音都差不多,和样子还有声音不同,他们的态度却意外温和。
“赫伯特,你来说。”
“赫伯特·胡佛,斧手。”比「老狼」还要强壮的硬汉说道。
他眼袋很深,眼皮像两个沉甸甸的布袋垂着,边缘也有刀刻似的疤痕,不过仔细一看,那只是皱纹,深深浅浅地蔓延在古铜色的脸颊上。
三兄弟中的老二接过了「老狼」的话柄,然而他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了。
“学长,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爱希娅低语,“就那种的,眼皮习惯性地半耷拉着,看似快睡着了,仿佛对一切都懒洋洋提不起兴趣,可这种人包是最危险的那种……你瞧那眯着的缝隙里漏出的光,真是冷而锐啊冷而锐,以前我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只在非洲大草原的狮子身上看到过那种眼神,就是在打量猎物或是躲避危险时,才会倏地闪过的那一抹精准的计算和寒意!趁着敌人放松时的一个不留意,斧子包准就砍到对方脑袋上啦。”
“好吵。”
在爱希娅停止的间隙,余欢揉了揉右耳,接下来该胡佛三兄弟里最小的那人自我介绍了。
“埃德纳,到你了。”「老狼」说。
埃德纳·胡佛……是吗?余欢早已仔细看过那人的样子。
老实说他和他的两位兄弟长得都差不多,硬要区分,余欢只觉得有点脸盲的自己区分不出来什么特点,顶多相对他的两个兄弟体型小一些。
不过之前埃德纳总是沉默地待在角落,他的身形不算特别高大,但骨架宽大,肩膀厚实,即使在夏天也总裹着一件半旧不深不浅的夹克,没有什么动作,因此他也比另外两人更容易区分。
“啊嗯。”埃德纳·胡佛随意应了两声,然后在大家的注视里自顾自地掏起夹克口袋。
在埃德纳·胡佛开口之前,爱希娅已经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
“皮肤粗糙得像是用砂纸打磨过的旧皮革,毛孔粗大,坑洼不平,鼻梁很硬挺,但鼻头却有些粗犷地歪着,像是挨过重击后未能彻底复原。这像什么?像河马,学长你别笑,什么叫你没笑?你在心里肯定笑了吧,那家伙肯定也不简单,就看那总是习惯性地紧抿着的嘴唇,嘴角微微向下撇,从心理学角度构成了一种近乎冷酷的线条,我想只有他自己才想得到他这嘴唇记录着多少个夜晚的风吹雨淋和东躲西……”
“雷魔导士。”埃德纳手上摇晃着的是一本袖珍魔法书,“既然知道了,就把我发挥到有用的地方,不要是前线。”
余欢不禁眯起了眼睛。
耳边毫无意义的战略性识人术分析也在同一时间停住。
“……女,女人?”爱希娅目瞪口呆。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魔导士,哼,一个假扮男人的化妆师,她最大的用处就是老实本分地去做好应该做的事情,胡佛兄弟的义妹,埃德纳·贝尔古,「变色龙」。”
讲出她的来历的是旁观的第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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