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乾，邓子舟，他记得。
那是一个看起来挺有书生气的青年，一直自视为读书人，但是只要稍微对他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材料。
对于读书，他也仅限于认字比较多而已，若是让他写文章，坐那三天都不一定能憋出一个字。
为此，训练的时候郑渊也没少笑话他，其他人也是如此，不过对众人的嘲笑，邓子舟并不在意，只是憨厚一笑，随即就捧着圣贤书继续钻研。
虽然邓子舟读书不行，但是训练的时候却极强，耐心与耐力首屈一指，极其能吃苦，不然郑渊也不会选他做队长。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人嘴比较碎，经常把孔圣之道挂在嘴上。
手下人若是犯错了，别人都是体罚，他却不。
一旦手下犯错，邓子舟就拉着对方找个地方钻研学问，之乎者也的说上一夜，能给人生生说的想自杀。
所以在所有队长里，邓子舟的手下是最守规矩，最令行禁止的。
毕竟他们怕邓子舟胜过怕郑渊。
得罪了郑渊，撑破天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可要是被邓子舟抓到，那是纯纯的生不如死。
当初刚开始组建成一个个小队的时候，有好几个府军都是实在受不了邓子舟的碎碎念，主动找到郑渊要退出。
想到这，郑渊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但是这丝笑容越来越苦涩。
郑渊喃喃道：“这个王八蛋……怎么就死了呢？他不是说等有机会还要参加科举吗？我都答应他了，到时候身份问题我来帮他解决的。”
长叹一口气，郑渊回忆着与邓子舟的过往点滴，心中愈发悲伤。
这时，蒋涣拿出一沾满了血的纸张。
纸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很是规整。
郑渊打开，是一封信，用毛笔蘸着血写下的信。
从字迹上能看出来，写字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是强撑着写完的。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卑职无能，未能继续陪伴王爷左右，但卑职坚信，王爷定能带领众将士战胜敌军，保家卫国，澄清玉宇，若来世有缘，卑职愿再与王爷一同征战沙场。】
末尾【子舟绝笔】五个歪歪扭扭的字，【笔】的最后一笔更是划出去老远，纸张的大小都不够装下。
这让郑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纸张上。
半晌后，郑渊默默地将信叠好，收入怀中。
微红的双眸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邓子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身影，此刻杀掉一名敌人，正回头看着他得意的笑。
“邓子舟啊……你这混蛋，就这么死了，你倒是省心了……”
说着，郑渊有些哽咽，身体摇晃几下，差点摔倒。
蒋涣早已泪流满面，轻轻的搀扶住郑渊。
这时，一名军医匆匆赶到，对着蒋涣说道：“蒋统领，您快去看看吧！冯……”
说到一半，军医这才注意到郑渊也在，慌忙行礼。
“微臣见过王爷。”
郑渊红着眼睛看向军医：“冯什么？”
军医咽了下口水，求救似的看向蒋涣。
见状，郑渊也看向蒋涣：“告诉本王！冯什么！？”
蒋涣扭过头去，不敢看郑渊。
郑渊一声怒吼，一把推开蒋涣，指着军医欲要择人而噬一般的低吼道：“你！带本王过去！这是命令！”
军医虽然有心隐瞒，但是郑渊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敢不听，叹了口气，只好低头带路。
郑渊刚想跟上，却感觉衣袖被扯住，转头看去，发现蒋涣涕泪横流，用力的摇着头：“王爷，王爷，算卑职求您，别去，真的，别去，求求您，别去……”
郑渊嘴唇颤抖，一把甩开蒋涣，大步跟上军医的脚步。
蒋涣无力的跪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王爷！你别去啊！！！”
但是郑渊连头都没回。
郑渊跟随军医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里，那里矗立着一间很不起眼的帐篷。
但是就是这间不起眼的帐篷，让郑渊望而却步。
军医转头看向郑渊，无奈的摇头叹息。
郑渊咽了几下口水，这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郑渊鼻子里，但是郑渊此刻却没心思管那些，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在床榻的人。
床榻周围的军医与士兵听到声音，转头看来，发现是郑渊后，默然不语的站到一旁。
郑渊脚步有些踉跄的来到床榻旁。
床榻上脸色惨白的人似有所感，无力的睁开眼睛，看到郑渊后，原本无神的眼睛猛然迸发一丝光彩，整个人都显得有了一些精气神。
“王……王爷？”那人无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确定是不是真实的。
郑渊一把抓住他的手：“哎！是我，是本王，冯敛，我来看你了！”
冯敛咧嘴笑了起来：“王爷……我……我没给您……丢……丢脸，我……”
说到一半，冯敛急促的喘息几下，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郑渊连忙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好好休息，你还得帮我上阵杀敌呢，知道了吗？”
冯敛无力的摇了摇头，笑道：“我……我得说，不然……不然就没……没机会了。”
两行清泪顺着郑渊脸颊流下，泣不成声。
冯敛看着眼前为了自己的生死而哭泣的王爷，心里分外感动。
“王……王爷……咳咳……三队队长，冯敛没……没给您丢脸，我杀……杀了三十多个草原蛮子，够……够本了。”
此时郑渊都不敢看着冯敛，痛苦的闭上眼睛。
冯敛自豪的笑着，整个人身上蹦发出莫名的光彩，说话都利索了。
“王爷，我想回家，我想我娘了，她做的面可好吃了，我饿了她就给我做……”
说着，冯敛流出一行热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却幸福的微笑起来。
下一秒，冯敛的手无力的从郑渊手中滑落，摔在了床榻上。
郑渊当时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床榻上好像睡着了，并且在做什么美梦似的冯敛。
“冯……冯敛？”郑渊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郑渊伸手轻轻推了推冯敛，但是冯敛却没有丝毫反应。
“冯敛，冯敛？冯敛！！！你给醒一醒！本王命令你醒过来！！！你听见没有！你要抗命吗！？”
郑渊竭尽全力的摇晃着冯敛：“你给我醒啊！！你不是要回家吗！？你…呜呜呜……我求你了，你醒啊……”
小小帐篷里，郑渊趴在床头嚎啕大哭，床榻上，是一个面带微笑睡着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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