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现在不能乱下结论。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可以吼两句，也仅限于吼两句。
何况还有宗室的戏，没那么简单。
张维贤这时拱手道，“臣附议，着锦衣卫先查，令洪承畴送遗体回京，就算他们奏报自戕，也要验尸。同时令魏国公派人入京协助查明真相，定罪之事必须等真相之后。”
勋贵立刻齐齐躬身，“臣附议！”
崇祯冷哼一声，“大明死了一位武勋，跑到千里之外自戕，朕的脸面不好看，你们的脸面更不好看，就这么办吧，该派人派人，令刑部去一队捕快接收遗体。”
“臣等遵旨！”
遇到这么大的事，朝臣急吼吼来，敢情就是分享了一下信息。
众人陆续退走，留下了张维贤、周延儒、温体仁，皇帝看他们一眼，起身回偏殿去了。
周延儒立刻推张维贤跟上，温体仁慢了一步，内心还是觉得通知南京更重要，这时候跟皇帝扯淡也不会有结果，扭头走了。
张维贤一进偏殿，立刻拱手道，“陛下，陆天明能摸到与流贼牵连的人，看来是在收尾，山西很快就有消息传来，剿匪主要战事结束了。”
崇祯这时候才是真生气，握拳挥舞，“南京勋贵与流贼暗中勾结，卿家相信吗？”
“不相信，但不排除流贼被利用。”
“一个郡王被牵连其中，朕深感丢脸，但也不意外，沈藩被刺案果然是银子带来的祸，宗室为赚银子的蠢人太多了。忻城伯这一死，会发生什么波折呢？”
“发生什么都来不及，最快也在一个月内才有反应。”
崇祯点点头，看一眼周延儒，“周卿家，陆卿家很看好冯铨？”
周延儒摇摇头，“回陛下，冯铨只是在谋划起复。”
“山西籍御史有人举荐张凤翼任兵部尚书，这是他们在挣扎，两位怎么看？”
周延儒立刻道，“张凤翼与晋西南还真不一样，他们是同乡，但远远不是同党，山西人的乡土老毛病，以后还会有人举荐，中枢也缺少北臣，确实不妥，不若顺势起复，张凤翼知兵，比熊明遇更合适兵部尚书，若恰逢宣大遇敌，张凤翼也能更好应对。”
崇祯捏捏眉心，“天气变幻让大家松了口气，又突然来了这么个消息，朕认为忻城伯一定涉及更深问题，陆天明无法用奏报明言，干脆不写了，也许等他回来才知晓。”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周延儒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他走后，张维贤才缓缓说道，“陛下准备迎接大变故，蒲商应该完蛋了，陆天明要么不做，要做就会做绝。”
崇祯眼神灼灼的盯着他，“老国公，朕这次不想听到别人拿朕的银子。”
张维贤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下，脑浆都在发抖，抬眉不可置信看着皇帝，敢情你做了这么一个梦？
崇祯看他的脸色，淡淡一笑，“藩王非常富裕，朕也知道，但朕不能跟亲戚动手，沈藩二百万两白银做生意，那留下的就不止二百万两，这还是个穷藩，木头若收拢山西的银子，再到边镇随便混个守边的功劳，朕可以给一个伯爵。”
张维贤一瞬间想离开，不想与陷入幻境的蠢人说话，可惜又走不了，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
“陛下，您想多了，我们若掳夺山西的银子，马上就失去了山西，陆天明就算想拿也拿不走，有多少银子都会变成商号的资产，这样才能换来山西的民心。
我们不拿山西的银子，那就是得到了未来的山西，以后每年可以收到足额税赋，若我们现在搜刮山西，那就是失去山西，这么简单的道理，陛下心太急了。”
崇祯一愣，但也被张维贤点醒了其中的逻辑，一咬牙道，“五百万总有吧？”
张维贤眼皮再次一跳，“陛下，微臣现在就可以给您五百万，还是那个老问题，如何花呢？天下到处是财政窟窿，五百万一到户部，至少有三百万会去补亏空，剩下二百万他们还想过过手。
当下而言，只有陆天明能实实在在花银子办事，陛下赏曹文诏三万两，每个士兵都能收到十两，这才是山西剿匪顺利的基础原因。
若别人去赏，他们能得到二两就不错了，各级官员会扣除曹文诏粮草、军械费用，这就是区别。大明朝未补齐各处亏空前，陛下不能有银子。”
皇帝脸色一黑，“没有银子，朕如何补亏空？”
“切割！”张维贤斩钉截铁道，“必须切割，把朝臣留在亏空的朝事中，把真正做事的臣子剥离出来做事，先清内忧外患，后查天下税赋，这是一个长久活，陛下越急越不会有结果。”
说到正事，一如以往，没有结果。
崇祯有点憋气，哧哧喘两口粗气，一甩手道，“老国公还有何事？”
张维贤其实不想跟皇帝废话了，思虑一会，还是无奈说道，“既然山西已经收尾，我们必须保证山西税赋能入朝，保证山西人事…”
“等会！”崇祯打断他，“老国公不会插手山西人事吧？”
张维贤差点被噎死，“陛下，您也不能插手，谁也不能插手，朝廷要的是税赋，不是官职，插手山西做什么？难道您还想着拿银子？”
崇祯冷哼一声，“笑话，朕还不能安排山西的官员了？”
张维贤丝毫不给面子，“谁也不能，陛下马上就会知道，没有太行商号支持，别说知县，巡抚在山西也做不成，朝廷派一堆泥塑过去被人架空有什么意义？”
崇祯脑子这时候才从银子中抽出来，被扳到正常思维上面，到锦榻缓缓落座，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张维贤轻咳一声，“陛下不用想着派内廷去监督，他们就算被撵出京，到太原后连大门都不敢进去。
太行商号是山西人的商号，谁都不好使，陆天明只是在利用商号收税，粮、盐、布运转起来练兵。
陛下别忘了他为何去山西，宣大若想固若金汤，靠朝臣不行，必须靠山西作后援，这才是太行商号真正做的事。
陆天明把所有势力挤出山西，以后也别想进去，陛下只能靠他来节制，他也一定会制定对他有利插手的条款。
回到赵之龙的事情，其实这就是一个示威行为，忻城伯自戕，意味着山西与外部的暗中生意彻底断绝，谁敢使坏谁就是下一个忻城伯。
南臣、南京、东林、藩王、武勋、内阁，现在统统失去了山西，只有陛下拥有山西，但这个拥有必须通过陆天明来实现，换谁都不行。”
崇祯扭头看着张维贤，过一会才不确定问道，“卿家在把自己的孙女婿和内侄剥离五军都督府？”
“没错，五军都督府不可能成事，剜肉割疮，我们必须等山西自己焕发新芽，三年内绝对碰不得。”
“卿家真是大气魄，忻城伯死了，别人就这么算了？”
“不会，因为陆天明不可能留在山西，他在通过锦衣卫和地方士绅遥控商号，我们在别的方面一定会吃亏，比如…彻底失去南下的可能，还有内库在南边的生意也会丢掉。”
崇祯低头想了一会，抬头一脸凝重，“朕得招魏国公入京述职。”
张维贤看皇帝终于有了正常脑子，点点头道，“魏国公不能离开南京，嫡长子徐允爵可以，山西的事一旦入京，朝臣会吵闹不止，南边有人在京，才能迅速稳定下来。”
崇祯也跟着点点头，“朕会下口谕，还得麻烦老国公来收尾，赵之龙已经坐实死罪，朕可以赦免不夺世诰。”
张维贤拱拱手，“陛下圣明，我们再安静等几天，很快会…”
“陛下！”外面传来曹化淳的声音，“王德化急奏！”
崇祯差点跳起来，“拿进来！”
曹化淳进门把奏报递给皇帝，快速看了一遍，脸上虽然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带有笑意。
这是王德化抄家稷山郡王后发回来的信，朝廷这才知道，陆天明集合将近七万人点了把火，抄家灭族叛逆的富商。
关键是…王德化发愁银子怎么送回来，陆天明显然懒得管，交给王德化，就算是交给内库了。
这才是良臣，他果然不稀罕银子。
崇祯把奏报递给张维贤，内心非常欣慰，脸色舒展…
“陛下！”周延儒直接冲了进来，满脸急切，手里拿着一封信件，“陛下，祖大寿急奏，下雪后爬犁可以携带辎重随军，东虏万余骑军抵达松锦一线，他们粮草充足，一副绕行广宁、奔袭千里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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