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月颜眉头紧蹙，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后怕与自责，看向澹明正要说什么。
却见澹明地摆摆手，打断了她：“师兄妹之间，不用说这些的。”
又呵呵道：“反正事情解决了就行，这也不怪你，当时帮你疗伤，师兄不也没看出来你的灵台深处竟然还潜藏着这么一缕幽魂么？要真论责任，师兄也难辞其咎。”
月颜沉默不语。
师兄性子天生就是这样，天大的事只要他能扛下，就只会说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可她自己却是深知这其中到底有多艰险。
一个不慎，说不定...
澹明自然知道自己师妹的想法，也不做多说，孩子嘛，emo一段时间就好。
不算什么大事。
比起这个...
澹明沉吟片刻，出声问道：“对了师妹，你离开中州大陆的时候，看到了几道流光？”
月颜一怔，回忆了下，道：“九道。”
“那就不止九道了。”澹明点点头。
月颜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
她当时被天道意志带离的时候，就在师兄的那座坟前，可没见到师兄也被带离。
“师兄为何突然问这个？”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澹明摇摇头：“如果中州大陆的遗民并不止九个，那...嗯，有点意思。”
“算了，一时半会也想不通，来日方长，既然有人在追杀我们，迟早也会碰上，到时候再问便是。”说着，澹明收拾心思，目光越过月颜，望向一旁不远处的看着四周战斗痕迹若有所思的小剑灵，眼眸深处掠过一缕沉重。
这才是现在头疼的事啊。
“你的事看来是解决了。”就在这时，老御直缓步上前，神色认真：“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解答一下我们所有人的疑问了？”
澹明笑了笑，转头望向小世界深处，那几道代表着【华胥】、【时间】与【往昔镜】力量的流光依旧在静静流转，仿佛亘古如此。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全部真相。”澹明轻声道：“但之前的推测，或许已经触碰到了一点真相的边缘。”
说罢，他朝着远处云端之上，哪怕知道进入了澹明的小世界内也一直恪尽职守维持着“画地为牢”阵法的北宫逸尘等人招了招手：“既然都来了，就别在外面干站着了，一起去看看吧，知道你们迷惑得很。”
北宫等人闻言，相视一眼，身形化作数道流光，朝着澹明所在之处掠来。
就在澹明准备带领众人前往那几道规则流光处一探究竟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噔噔噔”地跑到了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是小剑灵。
澹明微微一怔，俯下身，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怎么了？”
小剑灵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伸出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种与她平日形象截然不符的庄重。
澹明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正，再无丝毫戏谑。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缓缓向上翻起。
随着他的动作，一柄造型古朴剑身隐有星辰破碎痕迹的三尺青锋悄然浮现，静静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
正是那柄以天市垣帝君残骸铸造刚刚终结了断魂卫的仙剑。
此刻，它不再散发凛冽杀意，只有一种上古气息幽幽弥漫。
小剑灵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用双手接过了这柄残剑。
在接过剑的刹那，她身上那股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气息彻底消失。
低头凝视着剑身上那些黯淡的星辰纹路，小小的背影竟透出一股跨越了万古岁月的孤寂与悲伤。
澹明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微软，抿了抿唇，刚想出声安慰一句。
“嘘。”
小剑灵头也没抬，用一个轻轻的气音打断了他。
她只是抱着那柄对她而言显得有些过长的残剑，转过身，一步一步，默默地走向无垠海边。
海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那笼罩在她小小身躯上的浓重哀思。
她需要一点时间，独自陪伴这位故友的遗骸。
澹明望着她的背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思绪，不由得飘远。
上古三剑，紫薇垣、天市垣、太微垣。
她们本是同源而生的仙剑，情同姐妹，各自象征着部分天道权柄，曾照耀过不知多少岁月。
他这位咋咋呼呼的剑灵，三剑之一的太微垣，平日里，她总爱自吹自擂，说自己比紫薇、天市两位姐姐都要强，理由更是五花八门。
“我可是中州大陆始祖的佩剑！地位超然！懂不懂什么叫始祖的含金量？”
“紫薇？哼，她倒是一往情深，一辈子只跟着那个铸剑师，都没打出过什么名震寰宇的历史战绩，太可惜啦！”
“天市嘛…人是挺好，就是太闷了，把自己封在山里，后来被渊君请出山，不也就是个，嗯，高级打手，哪像我，辗转多位豪雄之手，每一任主人都赫赫有名...除了你...一个坐骑，有点拉低了我的b格，但忽略不计的话，这阅历，这资历，她们怎么比？”
澹明听着，往往只是笑笑，从不戳穿，除非实在太过嚣张才会怼着玩几句。
但是这一切的嘴硬，都源于太深太深的思念。
正因为想念，却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世事变迁总是难以聚首，她才需要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渴望，并从他这里旁敲侧击地打探两位姐姐的消息。
“喂，坐骑，你以前游历四方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天市的消息？她…她跟着渊君，没受委屈吧？”
“铸剑师离世后，紫薇就下落不明了…你说，她会不会找个地方偷偷哭鼻子啊？她以前就爱偷偷抹眼泪，还得我这个当妹妹的去安慰她，嗐，我这么优秀的剑，就应该是大姐头…”
看像是漫不经心地询问，但那竖起来的小耳朵，和眼神里藏不住的关切，又怎么会瞒得住澹明。
只可惜，紫薇垣在铸剑师离世后，便心随主去，剑灵自封，下落成谜，万载岁月再无音讯。
三姐妹中，唯一还能知晓踪迹偶尔能有消息的，便只有跟随渊君的天市垣。
可当渊君被下毒囚禁后，天市垣也被沧海神帝镇压，囚于天兵库。
当年澹明带着江寒他们夜袭囚禁渊君的天渊宫所在时，拼尽全力也只能救出渊君，至于帝君天市垣，却毫无办法。
那时候的沧海神帝，确实是渊君之下第一人。
还没有得到渊君倾囊相授的澹明即便在几位十八子的帮助下也只是勉强能跟神帝对上几招而已。
能带出渊君还是天羽设的计困住神帝一刻。
没有带出天市垣，小剑灵自然伤心。
可她也知道，澹明已经尽力。
只好将那份期盼深埋心底，期盼着澹明有朝一日能够击败六族联军，驾临天宫，堂堂正正地救出她的天市姐姐。
她还曾哼哼道：“到时候看天市怎么感激我！要不是我坐骑这么努力，她还得在那个破库房里关到天荒地老呢！到时候她总该承认我才是最强的了吧？”
也不知道那故作轻松的语气里，藏着多少小心翼翼的盼望。
可最终，小剑灵没有等到那一天。
澹明身陨坠仙崖，她为了护住澹明最后一丝神魂不灭，几乎燃尽了自身本源，从威震上古的帝君仙剑，变成了如今这个宛若孩童的模样。
对于天市垣，她心底早已明白，恐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中州崩毁，万物归墟，连渊君都已陨落，被囚于天宫天兵库的天市垣，又能有几分生机？
她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姐妹重逢，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不是完整的帝君仙剑，甚至不是一具完整的残骸。
而是被熔铸亵渎后，仅剩的部分残躯。
神剑有灵，宁折不弯。
以澹明对帝君的了解，以小剑灵对自己姐姐的了解，天市垣定是不愿屈服于沧海神帝的淫威，在被镇压，被逼迫认主的过程中激烈反抗，最终惹得神帝恼羞成怒，将其生生折断！
那璀璨的星辰剑身被崩碎，残缺的精华更是被剥离出来，如同战利品般，融入了其他神兵，赐予了他的部下，以示恩宠与威慑。
这柄断魂卫手中的剑，恐怕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块残骸所铸。
断魂卫也是凭借着这柄剑才能在全力一击之下将澹明刺中。
否则，以澹明的修为，即便当时再怎么出其不意，又怎么会轻易被击杀。
望着小剑灵那抱着残剑在海边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背影，澹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当初，在识破断魂卫的阴谋，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时，他第一时间便以守护月颜为名，在小世界内布下结界，将小剑灵“困”在了那里。
他对自己说，这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卷入危险，也让她能安稳地照看师妹月颜。
但在此刻，看着那道孤独身影，澹明不得不承认内心更深处自己都险些被瞒过的想法。
那其中，何尝没有一丝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面对这一切的逃避？
他在担心。
担心看到这个平日里总是没心没肺、吵吵闹闹，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小家伙，在得知天市垣可能已遭遇不测时的反应。
他担心看到她眼中会出现如此刻这般，浓重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下意识地想将她护在身后，想为她隔绝开这些残酷的真相，仿佛这样，她就还能是那个只关心钓鱼和零食的小剑灵。
可现在他明白了，是自己狭隘了。
他忽略了，或者说，在长久的相伴中，他有时会刻意忘记。
无论她如今形态如何稚嫩，无论她因本源受损而表现得多么像个小孩子…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
她是太微垣。
三大帝君之一。
是与他并肩作战、征战四方的战友。
是伙伴。
是挚友。
更是上古之时便已存在，见证过星河轮转，纪元更迭的帝君。
拥有着远比他所想象的，更为坚韧和深邃的灵魂。
喜悦、愤怒、悲伤、思念…这些沉重的情感，她都有资格去完整地经历和承受。
那是属于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与两位姐姐跨越万古羁绊的证明。
他以为自己这种方式是在保护她，实则，或许是一种不尊重的【傲慢】
看着小剑灵静静地坐在海边，那小小的背影与整个无垠海的苍茫融为了一体。
他不再觉得需要去安慰，去打扰。
只需要给予她应有的尊重、空间和时间。
澹明缓缓收回目光，他转向身旁等待的众人，微微颔首。
“我们走吧。”
片刻后，几道流光散去之后。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此地。
看着小剑灵那副模样，想也不想，便径直迎了上去。
“不哭喔，小剑灵，小月月给你糖吃好不好。”
“或者吃锅包肉...”
“吃地三鲜...”
“酸菜炒肉，东北乱炖..”
“猪肉炖粉条...”
“苹果、荔枝都可以喔。”
“小月月觉得这些都是很好吃的菜喔。”
“哦...苹果和荔枝是水果。”
“不哭喔，小月月在这里陪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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