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早有准备，却依旧被林伊听上去平淡的话语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新年元旦的上午时分，我便和她于此一半昏暗，一半清冷的宠物店里陷入了现实与幻想之间巨大落差的旋涡中，然后一次次在脑海中问着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答案我们早已知晓，却也因为这“知晓”令我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中。迷惑林伊出人意料的镇定，迷惑这个足够别人羡慕至极的家庭缘何有此使人唏嘘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沐雯穿着厚重的棉衣来到了店里。她的到来打破了店里沉甸甸的气氛，我转过头，挤出一个笑容：
“雯姐，新年快乐。”
沐雯淡淡一笑，走到林伊的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身小声道：
“小姐，贾念都知道了吧？”
“嗯，我刚跟他说了。”
沐雯点点头，抬头看向了我：
“贾念，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随着沐雯的问题一齐指向我的，还有林伊难以名状的目光。我皱起眉头，缓缓坐在了沙发上，撑着下巴，脑海在翻涌中寻找事情的突破点。良久，我终于有了些许思路，道：
“你们确定这个检测结果的真实性吗？我们的宠物粮都是咱们自己亲自采购的，怎么会出现问题呢？”
“贾念，”林伊叹了口气，道，“无论是谁采购的，以某些人的能力来说，让检测结果出现问题是很容易的……”
“那我们可以自己检测啊，检测完将结果公布出来。”
“一个是政府职能部门的检测报告，一个是涉事宠物店的私下检测，你说大家会信谁呢？”
林伊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我一时语塞，也明白这件事的根本矛盾点不是同行作祟，而是有些人的公权私用。见我和林伊的讨论暂时出现了僵局，沐雯轻轻咳嗽了一声，引导性地说道：
“那个，所以说，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之后的态度。我们是暂时妥协，还是正面硬刚呢？”
“雯姐，你的意思是？”我开口问道。
“暂时妥协，那就意味着我们要承认我们的宠物粮出现了质量问题，该赔偿赔偿，该接受处罚就接受处罚，向王部长服软，如果她不死抓这个事情，我们的宠物店还能继续经营下去……”
“绝无可能！”不等沐雯说完，林伊冷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如果我们真的妥协了，这宠物店还有什么开下去的必要吗？简直是奇耻大辱！林某宁可关了宠物店，也不可能让王可澜称心如意！”
沐雯叹了口气，道：
“那就只剩下正面硬刚这一个办法了，可是小姐，我看您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
我的呼吸急促了些，走到林伊的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拉起她的手，道：
“林伊，你打算放弃了吗？”
林伊痛苦挣扎的面色狠狠敲中了我的心，她嘴角微颤，半晌后才堪堪回应：
“……嗯。”
“为什么？”
“因为没有反抗的意义了……”林伊起身将我拉了起来，轻轻拍打着我肩头的一点点灰尘，意味深长地说道，“贾念，如果王可澜念及一点点所谓的母女情谊，这次的检测结果就不会有问题，之前的风波也就当她是小打小闹的找茬罢了，我也未必心中计较太多。可是，”林伊说到这里，刚刚还有些惆怅的目光忽然寒芒毕露，甚至在我的一阵阵胆寒中看到了她那无比凌厉的眼神中深藏着若有若无的杀意。我咽了口唾沫，林伊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嘴角上扬一个诡异的角度，接着说道，“现在看来，王可澜毫无自觉，也正如我所料的那般冷酷无情。既然如此，我倒是放心了，免得日后她拿这个事情来掰扯。今天咱们暂避锋芒，将来我定要她加倍奉还！”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林伊。现在看来，她并不是绝望了，恰恰相反，她心中似乎燃起了名为“报复”的种子，这颗种子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大了许多。我不知道林伊凭什么说这句话，至少在我看来，正面硬刚尚且有一战之力，若说是暂避锋芒，我还真想不出来我们有什么后招？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癫狂，这让我迷茫，迷茫于究竟是应该为她没有过于悲伤而欣喜，还是为她心底的黑暗而忧心……我晃了晃脑袋，给了沐雯一个眼神，她很默契地走到一边，留给我和林伊足够独处的空间。
我环住她的肩头，一边盯住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美眸中看出些她的心事，一边小心开口道：
“林伊，你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可有点大啊。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敢放话改日让她加倍奉还的底气是什么呢？还是说你只是想给我一个心里安慰呢？”
林伊抬头扫了我一眼，将颅顶的长发捋了捋，瞳孔微颤，道：
“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所以以后我再跟你说吧。”
“林伊！”我有些急了，抓着她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气，急吼吼地说道，“你告诉我，最近的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瞒了我什么事？你都答应了我的求婚了，你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这个时候难道还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
林伊挑了挑眉，神色如常地推开我的手，淡淡地说道：
“念，我当然会是你的妻子，你也当然会是我的丈夫。不过，现在很多事情确实不能告诉你，或者说，就算告诉了你，你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不如糊涂下去吧。”她说到这里，语气柔和了一些，伸手抚摸着我的面颊，“亲爱的，别问了，好吗？”
我的呼吸漏了一拍，那一声亲爱的好似说尽了我们的爱情。可是，我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所熟识的林伊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我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她了。
我如此爱她，她如此爱我，只要我们愿意，不消半日，我们便可以成为合法夫妻，从此成为羡煞旁人的鸳鸯。
可是就算是亲密如此的我们，林伊竟然依旧藏着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我踉跄了一步，看着林伊那张绝美的面庞，眼底却模糊了几分，过去的种种再次浮现于我的面前。因为爱情让我忘记了的回忆也再一次浮现于脑海，曾经那个神秘的林伊再次以几乎是第二种人格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和昨晚的情意缠绵形成了巨大的落差，这份落差让我心绪不宁却开口难言。
原来，她从来都藏着秘密，如同当日她请我去依连的夜晚刻意的妩媚；也如同虽然我是她的总助，却不太了解她的工作……忽然，一个灵感闪现在我的脑中。我瞪大了眼睛看向林伊，她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却看到我目光里的怪异，凑近了一步，道：
“念，你怎么了？”
“林伊……”我刚开口，她便捂住了我的嘴，不满地说道：
“我刚刚怎么叫你的，你怎么不还我呢？”
“抱歉，那个，亲爱的……”
“嗯，你说。”她甜甜地笑道。
我有些慌乱，她的笑容和平常的她不太一样，这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也许是她的城府真的吓到了我，以至于当刚刚那个灵感出现在我的脑海，并且想要和她确认的时候，我却犹豫了，琢磨了许久许久，我终究没有选择开口，只是回应她一个笑容，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我听你的。”
我没有说出那个念头，因为我想到了王可龙，想到了曾经林伊提到过的她手里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怎么来的，林伊又付出过什么，我不得而知，甚至心里泛起深深的恐惧。
或许，我们已经掉入了深渊，就在我们凝视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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