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没有明说，可我心里很明白，因为我的原则和坚持，整个家都过得紧巴巴的，江声艳几乎每天都要为钱的事情操心，心情能好才怪。
长年累月下来，心情不好，肝气郁结，诱发了癌症，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医生，您是专业人士，知不知道国内这方面最权威最好的医院是哪一家？就算砸锅卖铁我们家也要治疗。”
医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发现的太晚了，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了，就算你去了，那也是人财两空。再说了，这样一场手术下来要大几十万，你多久能凑出来？”
医生也是见多了世面的，早已练成了火眼金睛，什么样的人有钱，什么样的人哪怕看着体面，也是紧巴巴的，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方这句话让我破了防，我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十万在很多人看来根本不算个大数目，可对我这个家庭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了。
我们在县城房价最高的时候上的车，我在单位工资又不高，一直没有升上去，做的是最辛苦的工作，收入却很少。
每个月的工资除去车贷房贷，再加上日常生活费和开销，还有孩子的教育支出，基本上已经不剩什么了。
我们也在努力攒钱，可是每次攒到钱，就会莫名出点事情，把存款给用掉。
家里老人生病住院，小孩子发烧治病，车子剐蹭，各种各样的小意外，总是会把存款给消耗掉。
如今遇到难处，就算我想去给江声艳治疗癌症，又哪里去弄钱？
卖房子？
如今房地产那么不景气，想要卖房，那也要能卖出去，更何况也卖不上价格，一个小县城的房子能值多少钱？
房地产最热的时候，炒到八千块一平，现在三千一平都卖不出去。
这一刻，我真的绝望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我努力想表现的平静一些，可还是被江声艳发现了。
“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她柔声说道。
“那怎么行？！总要先把病治好才行，你就安心养病，这个家有我呢。”
江声艳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家里是我管账，咱家有多少钱，我比你更清楚，女儿还要上大学，我这病要花多少钱，我清楚得很，这样下去只是人财两空，回家吧。”
“不行，钱我来想办法，我去借，我去找单位捐款，病一定要治的。”
江声艳摇了摇头：“捐款能顶多久？第一次手术可以靠捐款，后面的呢？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没有治疗的意义，我也不想再去受折腾开刀了，我们回家吧。”
“不……”
“你不答应我，我就绝食。”江声艳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倔强。
我知道她的性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的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
最终，我们还是回家了。
我请了假，陪着江声艳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这段时间，女儿十分沉默，跟我没有任何的交流。
等到葬礼结束，我怕女儿情绪出问题，就想跟她仔细聊一聊。
原本都是我在说，她沉默的听着，我实在有些绷不住了，直接说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跟爸爸说，不要憋在心里。”
“我怎么想的？我还能怎么想？上学的时候，班里同学都穿名牌，你跟我说国产品牌也很好，虚荣攀比不可取，我信了。你说外面的外卖不干净，家里的饮食健康，我也信了。你说自己学习只要掌握了正确的办法，根本不用报补习班，我也信了。这些年来，你说什么，妈妈都帮你说话，我也都信了。”
“可现在呢？！现在妈妈死了，医生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妈妈就是不开心，郁郁寡欢死掉的。我知道你是个有原则的人，别人提起你都是敬佩，可有多少人背地里骂你是傻子，你知不知道？！”
“别人家父母在机关上班，家里都过得很好，房子车子，身上穿着名牌，你呢？你说那些我可以不要，我也不在乎。可我妈呢？我妈跟着你，吃了一辈子的苦，就没过上过几天开心日子，生了病，连治病的钱都没有，要回来在家里等死。我就问你，值吗？！你坚持了一辈子的原则，值吗？！”
“你那么高尚，高尚在关键时刻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用？我妈疼的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你的办法在哪里？你的原则在哪里？！”
女儿说完这些，夺门而出，随后就是重重的关门声。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我错了吗？
坚持原则，坚持内心的坦荡，真的错了吗？
我觉得没错。
可女儿说的对，我的坚持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
当妻子得了重病的时候，我连给她治病的钱都凑不出来，这样的人生真的算成功吗？
在这一瞬间，我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产生了怀疑：我自己坚持原则，坚持底线，的确问心无愧，可是对这个家庭来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想到温柔贤惠却痛苦死在病床上的妻子，想到乖巧懂事却和我决裂的女儿，我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黑，心口有些绞痛，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摸桌子上的速效救心丸，可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歪倒在沙发上，离那瓶速效救心丸越来越远。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刹那，我听到了杨黎明的笑声，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惜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身处坑洞之中，周围满是阴煞之气。
我立刻明白过来，这又是一场梦境，依旧是以我失败为结局。
我入梦之前为自己设置的原则，却成了对方攻击我的手段。
第一场梦境，对方利用了我人性中的贪婪，潜移默化的把我拉下了水，第二场梦境，我让自己坚守原则，不贪任何便宜，最终家人却成了攻破我心灵堡垒的弱点。
我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端着的引魂灯，灯盏里的灯油再一次降低了一大截，下去了接近一半了。
这样下去，顶多再有两场梦境，引魂灯里灯油就会彻底耗干。
到时候自己就会死掉吗？
自己又该如何做，才能在梦境中战胜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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