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黑战战兢兢地看着焦躁的蒋邵明，小心翼翼道：“主子，依，依我看，咱们还是尽快把手里的黄蜀葵脱手吧！这玩意用处不大，等过了春市，秋市就有新料了。”
“去你老娘的。”蒋邵明转过身，抬起一脚对着蒋黑大腿踹去，“上嘴唇碰下嘴唇，你说卖就卖？里里外外要贴进去多少钱你算了么？”
蒋黑干巴巴一笑，心说这不是你要绝人家的后路么？如今人家换纸药了，你不脱手还能怎么办？
当然，这话蒋黑是不会说出口，他是蒋家的狗，绝不对对着主人狂吠，于是讨好地说：“这，不是还有林政树那老匹夫么？主意是他出的，事也有他一半功劳不是？”
蒋邵明踱步的脚一顿，抬手摸了摸蒋黑的头：“你说的有道理，主意是林政树那狗东西出的，他想要林家的掌家权，现在出事儿，他总得放放血才是。”
蒋黑知道自己说到了蒋邵明的心坎里，于是踉跄着爬起来，岣嵝着腰凑到蒋邵明身边，谄媚地说：“林家那个贱丫头现在傍上了汪家，正是议亲的档口，若是林老夫人知道林政树这厮吃里扒外坑林昇，一怒之下撤了林政树的权，汪家肯定不会娶那贱丫头。”
蒋邵明一笑：“来来来，你给爷详细说说？怎么办？”
蒋黑嘿嘿一笑：“东西是林政树主张买的，那咱就给他送过去。”
蒋邵明拍着蒋黑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好人！不过也就喜欢坏人，越坏越好！”
——
一下午的时间，什邡和红岭几乎走遍了西市的成衣铺子和裁缝铺子，前前后后收了差不多五十钧破布头。
到了傍晚，朱雀街的小院里已经堆了小山高的破布头。红岭心里的疑虑也已经达到顶峰，她围着破布头山转了一圈，终于忍不住问什邡：“娘子，你买这么些布头到底要做什么啊？”
什邡揉了揉发酸的腰，满意地看着这些各式各样的破布，故作神秘地说：“先不告诉你，你去一趟黎师傅家请他过来一趟，然后再拿着银钱去找两个口风严实的妇人，让他们连夜把这些破布头按照棉、麻、绸布和丝全部分拣出来。”
红岭虽然好奇得不得了，但还是按照吩咐去找黎师傅和妇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黎师傅来了小院，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
一进门，黎师傅就看见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破布头和正蹲在一旁分拣布头的什邡。原本悬着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疾步上前，激动而又好奇地看着什邡身旁分拣好的破布头问：“什娘子，你，你难道是打算用破布头做原料？”他倒是听以前的师傅说过蔡候曾用棉麻破布造纸，但那也只是传闻，益州黄麻一直都是选用上好黄麻藤为原料，谁也没用过破布来替代，如今什邡买了这么多破布头，显然是打算用蔡侯之法破局。
“所以娘子是打算用破布为原料？”红岭不敢置信地看着什邡，她从没想过纸张还能由破布头造出，这实在是，实在是……
红岭激动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旁的黎师傅却忧心忡忡地说：“你的想法是很好，可是这法子毕竟多年无人试过，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所造纸张的质量如何还不可知。”
什邡放下手里的麻布头，抬头看着黎师傅说：“事到如今，不若死马当活马医，若是成了，以后咱们的造纸成本便能大大降低，若是不成……”她垂眸看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破布头，忽而一笑，“怕是要辛苦黎师傅陪我赌一把了。”
黎师傅做了这么多年的造纸师傅，还是第一次见到什邡这样的女娘，她不仅胆大心细，还时常剑走偏锋，可偏偏她所做每一件事虽看似不合理，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好。
此时看着什邡眼中透出的坚定，他原本悬着的心竟然奇迹般地落回原处。
他转身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妇人，对什邡说：“方才红岭姑娘说要找两个嘴口严实的妇人，我怕一时找不到，就把家里的带来了。”说着，拉了妇人一把说，“淑芬，这是什娘子。”
淑芳生得一副圆润的身材，五官温和，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她上前一步，朝什邡行礼：“什娘子好，有什么要干的活计你尽管吩咐，我别的本事没有，家里家外的活计还算拎的起来。”
什邡倒是没想到黎师傅想得这么周全，不由心生暖意，忙拍了拍手站起来，给淑芬回了礼，叫了声‘婶子’。
黎师傅又拉过一旁的女娘，笑着说：“这是我闺女，黎莺。”
小姑娘腼腆地朝什邡行礼，什邡也跟着回礼，笑了下，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说什么也要送给黎莺做见面礼。
小姑娘推拒不得，最后还是黎师傅做主，让她收下。
简单寒暄两句，淑芬便自然地蹲到什邡刚才蹲的地方，看着已经分类好的破布头说：“娘子是按照棉麻绸丝分类的？”
什邡一乐，便知道淑芬婶子是个懂布料的。
她笑着让红岭去拿几个小木墩过来，分给淑芬、黎莺和红岭各一个，然后指着面前的布头山说：“就像婶子说的，我们要把这些布头全部分类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棉麻。”
黎师傅也走上前来，看着地上捡出来的棉麻，激动地说：“棉麻已经经过加工变软，这就直接省去了切料和浸泡，如此一来，我们不仅原材料成本降低了，制作过程也减少了至少两道工序。”
什邡也是这么想的，而之所以她想到用棉麻破布来造纸，主要还是因为益州的棉麻布都是用益州当地的麻所制，所以材料上基本等同于黄麻，这样做出来的纸会更接近原来的黄麻纸。
当然，制作过程中肯定会有其它的问题，但胜在时间充足，她们还有试错成本。而且相较于蔡候造纸时用的棉麻，这个时期的棉麻质地柔软许多，也没有毛刺，加之用上相互匹配的纸药，造出来的黄麻纸质未必会比原来的黄麻纸差。
什邡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听得黎师傅激动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兴奋地扒了一把发髻，激动地说：“什娘子，那你挑出这些丝绸，是要？”
什邡拿起一块丝绸递给黎师傅，语气轻快地说：“纸经有云：以丝绸、蚕茧入纸，可得纸张纤细绵柔，适合书画专用。我想用这些废弃的丝绸做蚕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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