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日本人进关的消息日渐传来,穷人家的日子更难熬了。
在东院日进斗金时,西院却接连上演了骨肉分离,令母女心痛无比的悲剧。
面对兵荒马乱,在外半年多,已借债无门,债主接连追讨的王础,不得已回到家中,想到了卖女儿还债的权宜之计。
当时,翠秀15岁,玉秀13岁,三女拉秀9岁,儿子喜生5岁,四女香秀刚刚落地。
婆媳二人虽然都恨他不争气,但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人能平安地回家,也算是幸运之事了。
王础虽然吸毒败家,但基本的做人底线还在。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他如实对母亲讲了在外欠债的实情。
母子二人,背着正坐月子的媳妇慧贤商量对策。
儿子说:“邻村老财马家儿子12岁,把玉秀许给他家,年龄差不多。”
“不行,老大不嫁,老二咋能先出门,祖上的规矩不能破。”母亲坚决回答,
“女大三,抱金砖。就把翠秀订给他家吧!”
奶奶一锤定音,给翠秀定了小自己三岁的女婿。
“东山胡家有房有地,有碗窑,家中老大娶媳妇好几年了,却没有为胡家生下一男半女。二儿子在外读书,还没订亲,胡家老太太知道咱家子孙旺,愿意结亲,只是玉秀才13岁,只能以童养媳送去抵债…”
儿子继续支支吾吾地说:“任家峪村妹夫本家叔伯哥也有借债,她家女人不生养,有个养子10来岁了,想再收养个闺女,要不……把四女香秀给了他家吧,你看现在大人吃不上有营养的食物,孩子也缺奶,整日饿得哇哇哭。送了人总比在家挨饿强。”
停了片刻,儿子才又喃喃说道:还欠霍家村的霍财东家二百大洋,他家大儿子妻子前些日子因病去世,留下五岁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希望用咱家闺女去做添房,只是我也觉得这事不太合适,没答应。可是咱去哪里找二百大洋还债?
母亲一声长叹,“咳,闺女迟早都得嫁人,看来大小两只兔子都得先离开这个家了。”
为了还债,那年13岁,属兔的玉秀和刚岀生的香秀先后被送岀了这个家门!
母子二人的还债计划,一直不敢和月子里的慧贤说。但纸里终包不住火。
一向默默承受苦难的慧贤,内心的承受力已达到了极限。
她一改常态,对婆婆和丈夫说:“我理解你们的做法,也明白咱家的日子,可是咱家闺女们都还小,我不忍心啊!心里痛啊…”
她悲痛欲绝地说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看着妻子痛哭流涕,丈夫自知羞愧,只是低头不语。
婆婆在一旁劝道:“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走这一步啊!”
婆婆说着,也嚎啕大哭了起来。并指着低着头的儿子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个败家子…”
这时,一直低头不说话的王础,面对婆媳二人的痛哭,心中悔恨万分。急切地说:你俩都别哭了,怨我自己没骨气,不如死了算了!”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母亲一把拉住儿子说:“死,人死债不烂!”
这时,慧贤擦着泪说:你不用去死,只要有骨气,就把毒彻底戒了!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如果做不到,哪个闺女也不能离开这个家,去给你抵债!”
此时,痛彻心扉的王础,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拿起菜刀,毫不犹豫砍断了左手的小拇指。并说道:“从今往后,再难受也要忍受,若犯烟瘾,你们可以捆我,绑我,饿我,打我。决不再去碰大烟土了…”
话未说完,便捂着滴血的手指跌坐在地上。婆媳二人赶忙帮他包扎,止住了流血。
。
拜父亲所赐,四个闺女,先后不得已离开了王家庄这个生她们养她们的老宅。
先是任家峪村的任家,来抱刚满月不久的四女香秀,面对来人,慧贤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女儿,尽管奶水不足,她却喂了又喂,就是不肯撒手给人家。
她心疼,但不能大哭,更不能大闹。
她不能失了家人的颜面,更知道家中生活的窘迫。只能借喂奶为由,多抱孩子一会儿…
同年秋收过后,全家人瞒着玉秀,让六岁的弟弟喜生陪着,说是去东山上胡家庄的亲家串门看戏。
从小没出过远门的玉秀高兴无比。喊着要妈妈也带上姐姐和妹妹一起去看戏。
谁知,母亲忍着泪,扭头说,你看院里晒的粮食,地里还有没收回的萝卜。我走不开,你姐姐和三妹还要帮我干些活。你带弟弟先去吧。
看着边说话,边揉眼睛的母亲,玉秀问:“妈,你怎么了?”
“没事,迷,迷眼了。”母亲掩饰着心内的酸痛,勉强笑着回答。
就这样13岁的玉秀被哄着上了牛车,离开了老宅。
玉秀和弟弟高高兴兴坐在牛车上,看着路两边发了黄的枯草和人烟稀少的山村,心里也纳闷,这地方荒无人烟,到哪看戏?
经过一天的颠簸摇晃,牛车终于停在了一处大院门前。
由于和弟弟相伴,玉秀虽然感到人生地不熟,却并不担心。相信看几天戏,会和弟弟坐牛车再回家去。
第二天起床,看不到弟弟,便到处寻找。
主家老太太和善却不减威严地说:“别找了,你弟弟一早坐牛车回去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没等老太太说完,她哭喊着冲出家门,飞奔上一道山梁,牛车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她哭喊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从此,玉秀开始了寄人篱下的艰难历程。
三年后,一顶花轿伴随着吹吹打打的锣鼓,锁钠声,进入王家庄,热闹非凡的音响,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都聚集在王家西院门前看热闹。
只见花轿落下,旁边马上披红挂彩坐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人们互相询问,怎么不见新郎官?男方家怎么只派来了个小孩娶亲?这是哪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呢?
村人看见在众人的簇拥下,男孩被迎进了老宅西院大门。
约一个时辰左右,男孩牵着红色的绸花,拉着新娘子坐进花轿。
十八岁的玉秀,身材高挑,和母亲共同赶制的红嫁衣龙飞凤舞,头上蒙着的红盖头上的一对鸳鸯鸟好象正在水中游戏着,人们不仅又惊叹起母女二人的巧手绣艺来,“真是妈的女儿,箩卜的尾巴。妈妈心灵,闺女也手巧。”
看着男孩被人扶着上马,人群中议论纷纷,王家因何给大闺女找了个小女婿?
虽然娶亲的队伍已远离了王家庄,但人们的议论仍不绝于耳。
18岁的翠秀被马家用花轿抬走,来娶亲的十五岁的马家公子尚未成人,大姑娘嫁了个小女婿成为村里人的日常闲谈话题。
随着年龄成长,三女拉秀岀落的如花似玉。她不仅习得了奶奶的精明,更遗传了母亲与人为善的平和心态。
按现代说法是既上得了庭堂,又下得了厨房的。但却被父亲为还200大洋债务,许给邻村财主霍家大儿子做了添房,进门就有五岁的儿子和三岁女儿为伴。
因为是给人做添房,岀嫁时就没有姐姐翠秀那样花轿,锁钠迎娶了。
欲哭无泪的拉秀,进门三个多月都没和大自己十多岁的丈夫说过话。
回到娘家,既怕母亲伤心,又不敢惹父亲不高兴。姐妹几个,只能在私下里排解心中对父亲的不满。
不对称的婚姻,成为了乡邻们长久的话题。也成了女儿心灵中永久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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