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北口有家萃华楼，虽比不上那些专做国宴的馆子，但在四九城也是有名的饭庄。
能来这里的也至少是个小干部，工资待遇稍微低一些，进来一次都要攒几个月票证。
最重要的是——接待散客。
一楼散间，两男两女坐在一起。
向来稳重的徐静安此刻笑得像个小姑娘，拉着另外一个女生说的没完，独留赵成和另外一个男的喝酒聊天。
就着花生米和白萝卜丝，几杯酒下肚，赵成跟刚认识的朋友快速熟络了起来。
虽然除了名字和工作单位，互相之间实际上一无所知，但男人之间大多这样，初次见面只要没反感，很快就能说上话。
“来，刘贺，咱们再碰一个！”
二锅头度数不低，两人喝了大半瓶就开始上脸，叫了两碗酸辣汤在一边喝着。
在两人醒酒的时候，徐静安和吴敏芝也聊完了近况，开始谈起正事。
“我们夫妻现在有个出本教学辅助材料的想法，你俩都是管教育的，给我们参谋参谋！”
“我说你怎么忽然想聚一聚，原来是有好处想着我们。”吴敏芝推了推刘贺，笑着催促道：“老刘醒醒，来工作了！”
刘贺甩了甩脑袋，勉强进入工作状态，跟吴敏芝一起接过徐静安手上的稿纸开始翻看。
“这内容应该是初一的数学，编的真好，现在新华书店里倒是有些习题集，但这种按章节分部，先讲解后练习的书还没有......”
刘贺又看了几眼，迟疑道：“想要出书，还是跟辅助教学的，起码要先跟市教育局申请，成立一个教研组，这个我可以联系，但这内容不太行，图画太多，印刷成本控制不住，想出版会有些困难......”
吴敏芝也点了点头。
就事论事，他们夫妻都在市文办工作，出书也算是政绩，这件事双方都有好处。
但办不成的事，不能硬帮忙。
“你这上面图画讲解太多，先减上一些，然后找几个经验充足的老教师组成教研组，一起出书，应该不难。”
吴敏芝顿了顿，尴尬道：“但是这样，你们可能就只能当配角......”
赵成点了点头，主角肯定是经验充足的老先生，他们最多是个出框架干累活的，甚至连活都不用干。
但是这正好合他心意。
搞教育可不一定有好处，哪怕是理工科也一样。
后面一段时间，科研人员都不能专注本职工作，发论文的时候，数据一两页，其余的都是唱赞歌，甚至两弹都有不少科研人员被批斗关押。
无知者无所畏惧，全知者觉险而避，赵成卡在中间，一知半解，怕得要死......
走出萃华楼，四人在门口分开。
走远之后，徐静安疑惑道：“你怎么把活全推出去了，连个副主编的署名都不要？”
两人若是亲自上手，虽然当不了主编，但碍于面子也会有个副主编的名头，现在把活全推出去，估计只能在编辑里面凑个数，说不定直接忽略。
“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赵成叹息一声，摇头道：“光是出个框架，把初一的东西整理了一个大概就花了一个月，真要是参与编书，再加上本职工作，咱们不用睡觉了。”
徐静安默默点头，这一个月全凭热情和浓茶白糖撑着，继续下去身体肯定出问题。
“有点可惜，还以为能当个总编，说出去也好听！”
徐静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虽然社会风气是不重名利踏实做事，但基本没人做得到。
赵成摇了摇头，无奈道：“名头是累赘，还是安心做事吧，最近风向不太对，不少老前辈都下马了，山雨欲来......”
徐静安思索片刻，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
身处四九城，风声总是大一些，不少事情早已有了端倪，但大势之下，大家都是小人物。
“正好我回趟娘家，家里两个月不打扫，要收拾收拾！”
“一起吧，反正也不远，两个人干得快些。”
“你不是还有工作没忙完吗？这点活两个个小时就干完了，天黑前我回去做饭。”
徐静安伸出手给赵成理了下衣领，助跑几步骑上车，没多久就拐进了左边胡同。
......
......
回家不到两个小时，赵成就把工作处理完，看了一眼钟表，估摸着徐静安最多两小时就回来，开两次火做饭不值当，索性裹上棉袄在院子里晃悠。
“煤球，家里就咱俩了，晚饭前先活动活动！”
煤球是狗，但赵成也不太像个人。
四九城冬天零下十来度，是个活物就不想动，但是为了口吃的，煤球还是打起精神陪着赵成在院里玩闹。
抛接球玩了几次，煤球忽然停了下来，对着栅栏门方向轻轻呜咽了几声。
“赵成兄弟，开开门！”
赵成刚刚抬头，就听见许大茂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心中有些诧异。
自从他当了副厂长，许大茂仅仅上门三次，每次都是道贺，像今天这样直接砸门还是头一回。
打开栅栏门走到后院，赵成看着一身酒气的许大茂，眼中闪过几分嫌弃。
“你这是怎么了？大白天喝得烂醉......”
“我没醉......没醉！”许大茂强撑着站起身，摇头晃脑说道：“赵成兄弟，今儿有空吗，我家备了些酒菜，请您赏光......”
话没说完，许大茂又顺着墙根坐回了地上。
赵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许大茂同志，你的酒量我也不是没见过，真要醉成这样，这地方都该能点火了！”
“见笑了，赵成兄弟，刚才喝了回急酒,，一个不留神......”许大茂挠了挠头，缓缓站起身，顺便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平常跟领导陪酒，他早就练出了不俗的酒量，根本不会在领导面前失态，不然陪酒也没人叫他。
赵成笑了笑没有点破。
许大茂拍了拍身上的浮土，“这几个月你也知道，晓娥跟我怄气回了娘家，我是什么办法都用了，晓娥她根本不听我的......实在是没办法了，想请你牵个线！”
赵成摇了摇头，正色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现在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想让你媳妇回来，先要搞清楚他为什么走。”
许大茂有些尴尬，娄晓娥回家之前跟他吵了一架，这几个月他把外边的尾巴都收拾干净了，但娄家不让进门，他纵使有百般手段也用不出来。
“你不说清楚，我更不能掺和你的家事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俩说开就行！”
赵成安抚了几句，转身回了跨院。
许大茂脸色瞬息三变，看了看周围，掩面低声开骂。
“当领导的都tm看不起人，娄家也是一路货色，有路子也不帮忙，我比那些干部差哪儿了。”
回到院里，赵成清静了不到三分钟，侧门再次响起。
“媳妇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成打开门，却发现外边站着的是娄晓娥，顿时愣住。
娄晓娥一身普通的素蓝色棉服，捂着嘴笑道：“下次喊人前先看看，我可没那福分。”
赵成尴尬的挠着头，眼前人倒是跟他有过一段，但结婚之前就断了，现在冷不丁过来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是有什么事吗？都几个月没回来了，这是想通了？”
娄晓娥摇了摇头，叹息道：“家里做好准备了，年后就南下，特地来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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