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年关，天气越冷，但今年有些例外。
三年自然灾害结束，虽然官方没有报道，但各家也能从生活上感受到一些变化。
最起码，凭票证买粮油米面的时候，排队的时间少了些，商品质量也高了许多，之前用罐头当肉的情况少了。
这就足够让人开心了。
无论是皇城根下还是山海关外，对于老百姓来说，一口吃的就是天大的事。
至于什么战略方针，百年大计，谈起了头头是道，但大部分都是嘴上功夫，真正在乎的人不多。
赵成属于另外一小部分，他是真的在乎百年大计。
在知道努力真的有用，而且是超乎想象的有用的时候，人的精力可以旺盛到天天像是十八岁。
哪怕一宿不睡，第二天照样龙精虎猛。
但是，娄晓娥拜访的第二天，赵成很罕见的没有按照生物钟醒来。
“你昨天是怎么了，一直睡不着，有心事？”
饭桌上，徐静安皱着眉头问道。
赵成叹息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最近厂里不太平，副厂长跟厂长不对付，很多决策都卡住了。生产任务只能维持现状，很难推进。”
徐静安笑道：“多大点事！无非就是意见不合，我们厂也有，磨合一下就好了。”
赵成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最近少说少做多看，然后就不再言语。
徐静安也察觉到赵成的担忧，虽然不以为是什么大事，但还是放在了心上，准备照常上班干活，在外边当个哑巴。
1964年的一月份，天寒地冻，狗都要缩在屋里。
赵成和徐静安全副武装骑着自行车，同行一段时间，在路口处分开。
到了轧钢厂门口，赵成依旧是按照习惯跟站岗的保卫干事打招呼，但这次却被拦了下来，一路带到了保卫室。
“老刘，我应该没犯事吧，干嘛偷偷摸摸的？”
赵成心中疑惑，却还是笑着打趣道。
刘德林没有回答，对着带他进来的保卫干事挥了挥手，轻声道：“你跟孙小二换个岗，先去巡逻。”
年轻的保卫干事敬了个礼，立马出了屋子，嘴角扯得老大。
寒冬腊月，能活动活动可比站岗舒服得多。
赵成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刘德林眉头紧锁，无奈道：“昨天晚上李怀德家里聚集了不少人，上个月厂里开会，他跟杨厂长刚起了冲突，这次估计又要闹腾了。”
赵成闻言头疼无比，直拍脑门。
上个月厂里刚闹了笑话，即便是有保卫科压着，现在也已经传到了几个兄弟厂。
要是再来一次，恐怕这年都不好过。
忽然，赵成停下动作，疑惑道：“不对，他家里的事你都知道？”
“他最近搞事太多，而且托你的福，厂里最近接了一批军方任务，我必须小心些，所以托派出所的朋友巡逻的时候盯着点，正好撞见。”
刘德林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我的天，锦衣卫啊......我家周围不会也有盯梢的吧！”
赵成可不相信什么正好，哪有这么巧的，一切巧合都是处心积虑。
“你一个孤家寡人，手底下人不少，但含权量可就差多了，不值得关注！”
没等赵成反驳，刘德林继续道：厂里几个领导最近半年明里暗里闹出不少事，不说势成水火也差不多，你也要早做准备。”
“我不争权，只管生产，其余的不掺和！”
赵成摇了摇头，对自己往后几年的生活感到迷茫。
站队？不干！
反对？没胆！
万一不小心造成蝴蝶效应，那他就成了罪人。
还是好好苟着吧，反正再大的风波，照样影响不到自己。
“放心，我们保卫科不受管制，只要你不站队，我保你没事！”
刘德林拍了拍赵成的肩膀，顺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
“你也要小心些，平时管住嘴，谁也不知道火有多大！”
赵成摇了摇头，到了后面，革委会接管厂里，连按规定的生产任务都要再次接受检查。
若有不服，帽子一扣，镣铐一带，反动分子，上台上台！
离开保卫室，重新停好自行车，赵成到了办公室先拿起茶缸抱着暖手。
“小曹，今天的工作安排改一下，要是有会议，不重要的话就帮我推掉。”
“是，赵工！”
秘书小曹拿着本子划了几下，给赵成检查过后却迟迟未离开，站在桌前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
“刚才郑主任过来了一次，但没说干什么，就是......就是脸色不太好。”
赵成闻言微微皱眉。
管生产的郑主任过几年就要退休，早没了向上的拼搏精神，而且最近生产任务按部就班，没什么大风波。
这种人活的应该最痛快，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正当赵成想着抽时间去看望这位老干部的时候，郑主任直接敲开门走了进来。
“赵工，您可算是来了，你出差这几天，我这边实在是撑不住了！”
赵成招了招手，小曹直接走出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郑师傅，你在厂里十来年，一路从工人干到主任，厂里没几个经验比你高的，有什么能难住你？”
郑卫国苦笑着接过水缸，端着也不喝，片刻之后放下茶缸连连叹息。
“我这不是快退了吗，主任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上面看我工作时间长，让我推荐一下人选”
“往常这种事就是走个形式，上边早就选好了人，但这次好几个人跟我打招呼，我被烦的受不了，只能来求赵工你了！”
闻言，赵成微微一愣，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躲清静，可根本躲不开。
赵成思索片刻后给出答复。
“你先回去，要是有人再给你说情，就说自己没有推荐的权利，如果对方还要求情，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厂长和副厂长属于厂领导，按规矩在退休的时候能向上面推荐人选。
但生产主任只是中层领导，可以表达意见，却不存在制度上的推荐权。
安抚好郑卫国，赵成依旧心绪不宁。
自己手底下可不能安排进别人的下属，不然指不定生什么乱子。
“还好，我在厂里也不是没有根基......”
看着桌上摊开的几本书，赵成微微叹了口气，分不清喜悦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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