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八年九月十四日。
随着礼部尚书李廷机亲眼面圣并带来陛下“龙体康复”的确定消息,笼罩北京城长达三个多月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一股近乎狂喜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席卷了整个官场。
消息得到“官方认证”的当天下午,各部院衙门的办公效率就降到了冰点。
官员们哪还有心思处理公务?
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并且相互约好,下班之后,去哪里哪里喝酒庆祝。
甚至有一些不太守规矩的,关系相熟的,互相使个眼色,便三五成群地溜出了衙门。
到了晚上的时候,北京城内各大酒楼、茶肆、乃至一些较为清雅的会馆,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
他们高声谈笑,举杯相庆,仿佛过节一般。
无数封报喜的信件从京城飞向全国各地,写给座师、同窗、同年、门生故吏,将陛下龙体好转的消息传递出去。
三个月的“病重”,这消息可是能够传遍整个本土,甚至,连倭地一些密切关切北京城情况的藩王,也都得知了消息。
“惠丰堂”酒楼。
二楼雅座里,挤满了来自不同衙门的六七名中下级官员,杯盘狼藉,酒至半酣。
一位来自户部的李姓主事,满面红光,举着酒杯,舌头都有些大了:“诸……诸位!今日真是……真是我大明自漠南大捷以来,最……最快活的一天!” 说着,自己先仰头干了一杯。
“李兄说的是啊!” 一个胖胖的光禄寺署丞接口道,他早已解开了官袍最上面的扣子,“这三个月,真是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生怕……唉,不说了不说了!总之,陛下安好,我等便有了主心骨!喝!”
“陛下……万岁……太子……呃……监国也辛苦……”
旁边人赶紧把他扶正,免得他滑到桌底下去。
这时,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刑部员外郎,还算清醒,他捋着短须,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说道:“你们发现没有?今日下午,各衙门怕是空了有一小半人。”
“何止一小半!考功司那边更是大门紧闭,怕是集体‘病休’了!”
众人一阵哄笑。那胖署丞挤挤眼:“这能怪谁?天大的喜事,难道还不准咱们高兴高兴?再说了,法不责众嘛!难不成明日太子殿下……哦不,是陛下,还能因为咱们今日喝了几杯庆贺的酒,就把所有人都罚了?”
“说得对!陛下仁厚,定能体谅我等忠君爱国之心!” 众人纷纷附和,又痛饮了一杯。
这场自发的大庆祝,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许多官员才被各自的仆从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返回府邸。
以至于第二天,不少衙门都出现了“非战斗减员”,许多官员都因宿醉未醒或头疼欲裂而告假。
各衙门的堂官们也都心照不宣,大多准了假,只是私下里笑着摇头,感叹这帮家伙也太不顾体统了些。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两日后的大朝会,期待着在皇极殿上,亲眼确认那位执掌帝国近四十年的皇帝陛下,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面色红润,目光炯炯”。
万历三十八年九月十四日,夜,乾清宫。
这座帝国权力的核心殿堂,在沉寂了三个多月后,终于重新被它真正的主人那沉静而威严的气息所充盈。
宫灯早已点亮,柔和而明亮的光线洒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映照出蟠龙柱和雕花窗棂的肃穆轮廓。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檀香,驱散了秋夜的微寒,也仿佛试图抚平某些无形的波澜。
御座之上,朱翊钧端坐着。
他已卸去了旅途的疲惫,沐浴更衣,此刻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龙袍,袍身上用金线绣制的团龙纹样在灯下隐隐流动。
虽只是常服,依旧彰显着九五之尊的赫赫威仪。
他的面容确实比离京前清减了些许,三个月的舟车劳顿,纵有万乘之尊,也难免在年近五旬的身体上留下痕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然而,那双眼睛,在略显疲惫的眼睑下,却依旧深邃如古井,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直抵人心。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乾清宫便自然而然地以他为中心,充满了令人屏息的压迫感。
他回到宫中的第一日,除了必要的洗漱用膳,见了皇后,太子,说了些许家常,问了礼部尚书自己大孙子外出就藩的事情后,便就睡下了。
以此恢复精力。
直到这第二日,才真正开始处理积压的政务,以及……审视他离开这段时间,帝国舵轮在他选定的掌舵者手中,行驶得是否平稳。
九月十五日,上午。
太子朱常澍奉召入乾清宫见驾。
他依旧穿着那身杏黄色的太子常服,步伐沉稳地走入殿内,在御阶之下停下,依礼参拜:“儿臣叩见父皇。”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喜悦,但若细听,或许能品出一丝极力掩饰的紧张。
“平身。” 朱翊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父皇。” 朱常澍起身,垂手恭立在下首。
他微微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御案后的父亲,看到那熟悉而威严的面容,心中稍定,但目光触及父皇手边那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奏册时,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那是他这三个多月来,所有重要决策、政务处理的详细记录,事无巨细,皆在其中。
实际上,这个汇总的册子,昨日他自己亲自送过来了,不过,陛下疲惫,并未查看。
朱翊钧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重新拿起了那本奏册,缓缓翻阅着。
殿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更漏滴滴答答的单调音符。
朱翊钧看得很慢,很仔细。
他看到了太子对日常政务的处理,条理清晰,举措得当,看到了对突发事件的应对,也看到了太子在面对百官质疑和压力时,那份难得的沉稳与坚持。
终于,厚厚的一本奏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朱翊钧将它轻轻合上,随手放在御案一角,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朱常澍的心也随之微微一紧。
朱翊钧抬起眼,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声音平稳地问道:
“听说,魏忠贤去了归化城?”
“是,父皇。儿臣见他……心思过于活络,留在京中恐生事端,亦恐其言行不当,有损东宫清誉。归化城正值用人之际,工程浩大,三教九流汇聚,或需此等善于周旋之人处理杂务。故儿臣便将他打发去了漠南,在靖北府都指挥使司麾下听用,戴罪立功。”
“心思活络”
“恐生事端”
“有损清誉”
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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