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吹过城门口,吹得沈沚阮的裙摆随风飘荡。
眼见曾夫子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入口,沈沚阮还是红了眼眶。
她没有跟着曾夫子夫妇离开京城。
沈清婉病了,这几日身子虚弱,她每日陪伴在床榻前,看着姑母消瘦的脸,她也很心疼。
姑母待她好,她心里早已经把姑母当作自己的母亲。
她答应夫子,等姑母身体好了,她一定会去常州看看。
沈清婉靠坐在马车里,李显骑着马,今日来给曾夫子送行,沈清婉身子稍微好些,无论如何也要来。
李显争不过她,带她来了,又害怕晒着她,只让她待在马车里,不让她下车。
直到曾夫子的马车没了影子,沈沚阮才眼睛发红地上了马车。
沈清婉见她这样,心里有些自责。
她拉过沈沚阮的手,一片诚恳:“等姑母身子好了,姑母和你姑丈送你去,你时常与他们通信,让他们知道你过得好。”
“姑母放心,我知道的,”
沈沚阮勉强笑了,她不想让姑母认为自己不是自愿留下的。
可是心里对曾夫子的不舍如同潮水般涌过,却又夹杂着一丝安慰。
从前在英国公府,她总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有点小心翼翼讨好姑母的意思。在沈沚阮看来,只有讨好姑母,她才能在府里依靠姑母活下去。
如今有了曾夫子夫妇这个去处,她的心中仿佛坠了块定石。
即便日后在英国公府真的待不下去,她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这份依靠,是她这一世的底气。
“等你姑母身子好了,姑丈一定带你们去。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带你们去吃西湖醋鱼。”李显笑着说道。
用完午膳回到府中,沈清婉精神有些不济,她这几日还是得多休息,李显陪着她午睡。
沈沚阮想着姑母还在生病,便提着竹篮去了小花园,想给沈清婉摘些花,让姑母心情好些。
小花园内春光正好,这个季节,芍药和月季开得正盛,一片姹紫嫣红。
有风吹过,浮动着阵阵花香。
沈沚阮小心地摘了几朵开在外围的芍药,她抬起头,不远处一朵开得正艳的月季吸引了她的目光。
沈沚阮伸手就去摘,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紫薇花都开败了你才来。”
沈沚阮心头一凛,转身望去。
一旁的小亭子里站着的,不是李聿又是谁。
他今日身穿一袭藏蓝色窄袖锦袍,腰束玉带,身量挺拔,肩宽腰窄,看上去似一棵挺拔的青松。
李聿面色依旧平淡,看向沈沚阮时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
只不过他平日不苟言笑惯了,一般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花篮上,见里面零星放了几朵花,都是沈沚阮刚摘的。
沈沚阮站在花园侧面,垂眸屈膝行礼:“大少爷。”
见她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李聿缓步从小亭子中走出来,目光在沈沚阮清丽的容颜上停留片刻,见她始终垂眸,便放缓了语气:“听说夫人前几日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听见李聿问姑母,沈沚阮不免有些吃惊。
她在府里住了两年,在集芳院几乎是日日都去。
这两年来,她在集芳院能见到李聿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非姑丈非要他来集芳院用膳,李聿不会主动去。
似乎李聿对姑母,只有尊重,并无任何母子之情。
李聿从未叫过姑母“母亲”一直以“夫人”相称。
今日是怎么了,居然主动问起姑母了?
“这几日好多了,我就是来采些花让姑母高兴。”
沈沚阮回答他,顺带解释摘花的缘由。
那年她在这里摘花,李聿的语气很不好,她一直记得。
这两年她都去府里的大花园摘花,且有姑母陪同。
没想到她就是今日临时兴起来一次小花园,居然又让她碰到了李聿。
虽然二人之间的关系自元宵之夜稍有缓和,但是跟李聿说话,沈沚阮还是有些不自在。
也说不上很怕他,就是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隔着一丈的距离,李聿的眼神一直放在沈沚阮身上。
他注意到沈沚阮的发饰跟之前发生了变化,知道这是因为沈沚阮已经及笄,不再是以前的小姑娘,而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
想到这里,李聿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祖母和父亲的话,他看着沈沚阮,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李聿缓缓勾起唇角,语气带了一丝温柔,“不是要摘花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需要帮忙?”
李聿说完,不等沈沚阮反应,他越过沈沚阮,伸手摘下了刚才那朵沈沚阮中意的月季。
沈沚阮抿唇看他动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这人今日是怎么了?
“你可知,这月季还可以开在冬日,有凌寒绽放的特点,故此文人墨客们常常把它与梅花相比。”
他看着手中刚摘的月季,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诗来。
“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说的便是这月季在霜雪中绽放的孤高气节,恰似梅花一般坚韧不屈。”
这关于月季的典故,沈沚阮的确不知道,她虽然书读得不少,但是诗词歌赋这一块,她爹教得少,她自然没有听过。
“大少爷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软软着实佩服。”
以前一起听曾夫子讲课时,便经常听夫子夸赞李聿,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如今看来,果然。
“只是平日里对诗比较喜欢罢了,还谈不上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这样的夸赞。”李聿说着,把手中的花放进了沈沚阮的花篮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刹那间被拉近,沈沚阮甚至可以闻到李聿身上传来的熏香的味道。
她心下一惊,立刻后退一步。
看她如此慌张,李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早上的花开得更好些,下次要来摘,早些来。”
“软软还要回去陪姑母,就不再打扰大少爷。”
不等李聿回应,沈沚阮便匆匆提着篮子离开了。
李聿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之色。
这几日宗人府的事情他慢慢熟悉下来,上面交代的卷宗他也处理得差不多。
闲暇时间,他都会到这处小花园转转。今日见到沈沚阮,心中微动。他想,他心中已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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