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起来吧，刑仵作
京都的气候要比鸣沙县湿暖一些， 冬天来的虽晚，雪花却更大，也更急。
已近年关，仁宗皇帝选在腊月二十二封了印，象征着一年政务的结束。
既然皇帝陛下都封了印，底下的官员自然积极响应，刑部尚书沈执中则在腊月二十四选择了封印。
说是封印，但也不表示完全处于休息状态，当然这里指的是如沈尚书那般的高级官员，而像刑昭昭这种末流小吏，封印之后基本就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处理个人事务。
莲叶天天来帮她洒扫煮饭，但她还是将自己租住的小院打扫了又打扫，一心等着母亲和弟弟的到来，她算过日子，他们最晚会在腊月二十八前到达京都，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能过一个团圆年了。
她有很多话想说给他们听，比如她到拿着调令到刑部报道时，刑部诸人看到她时满脸的不可思议，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尚书亦是脸色大变，“你怎么是女子？”
从鸣沙县到兴州府的层层推荐信，都称她为“仵作刑昭昭”，没有任何多余字眼提过她的性别。
这事引发了小小的轰动， 最后一直闹到御前，仁宗皇帝高坐于御座之上，温声问她，“你为何生出撰写《洗冤录》的想法？”
刑昭昭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洗冤录》并非卑职撰写，卑职只是将无数前人的笔记进行了整理汇总。”
仁宗皇帝想起他翻看《洗冤录》时，在第二页看到的长长名单，只觉的眼前的小姑娘既胆大又诚实十分有趣，“你并没有告诉朕你整理汇总《洗冤录》的初衷。”
刑昭昭依旧冷静，“卑职前往兴州参加仵作考核，生怕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想去书坊买些关于仵作的书籍参加，但是书坊的老板却告诉卑职，这世间没有一本书是写给仵作看的。”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书生秀才有四书五经可读，工匠也有如《考工记》之类的书籍，便是乡下种田的老伯也会看历书去种田养蚕，可仵作做着事关人命清白的活计，却只靠着师父口口相传的知识懵懂行事，卑职认为这十分的不妥。”
“哦，如何不妥？”仁宗更感兴趣了。
刑昭昭略略思考了一下，举了一个例子，“就像衙门审案，自有一套通用的规则程序，有程序在此，无论谁来审案都不会出大的差错，仵作的活计也该如此，才会减少冤案发生。”
“动息有度，不逾矩度。”仁宗皇帝点点头，帮她总结了她的意思，“你以女子之身如何参加仵作考核？”
“卑职看过招考细则，里面并未说女子不能参加。”
刑昭昭的回答略有些无赖，惹得仁宗皇帝轻笑，“那么鸣沙县令鲍 ……鲍奇羽是知道你是女子的吧，他为什么没有在推荐信里写明？”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刑昭昭只觉得心尖一颤，“鲍大人他 ……他 ……”她想起他温和坚定的眉眼，心中勇气顿生，她抬起头一脸坚定道：“鲍大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从来都不看轻女子，他认为女子可以做的比男子更好。”她的语气热烈，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骄傲。
仁宗皇帝没有错过她提起鲍奇羽时的异样，他蓦然觉下脸来，“你与鲍奇羽是何关系？他举荐你有何私心？”
刑昭昭被突然变脸的仁宗皇帝吓的瑟缩了一下，但她心中坦荡，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卑职与鲍大人定下了亲事，只等合适时间就要成婚，但这跟鲍大人举荐卑职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鲍大人他决不是有私心的人，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大公无私的好官。”说完她犹嫌不够，“陛下，鲍大人他对百姓无私心，他对我也无私心，他觉得我编撰的《洗冤录》好，能帮助更多的人，所以就写信推荐到刑部，希望可以推广到各级衙门；他对我也无私心，所以他不曾阻止我来京都，他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官员。”
少女的热烈、真挚令御书坊诸人动容，仁宗皇帝望向沈执中，“人是你调来的，你怎么看？”
沈执中早已恢复了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他沉声道：“微臣认为刑昭昭所学完全可以胜任刑部仵作一职。”
仁宗皇帝手指轻点着桌案，“本就是朝廷疏忽，怨不得你，起来吧，刑仵作。”
“谢陛下。”刑昭昭重重叩头，她想过穿帮后要如何解释，却怎么都没想到沈执中会将她拎到御前，由皇帝亲自问询，所幸皇帝如传闻中一般的仁慈，并没有怪罪于她。
待沈执中带着刑昭昭离开后，仁宗皇帝笑着对他的总管大太监汪海平道：“这个小丫头和那个远在鸣沙县的鲍奇羽都是有意思的人，难怪小小的鸣沙县会有如此大的作为。”
“陛下，您待如何？”汪海平自小就伴在仁宗皇帝身边，只看表情就知道仁宗皇帝要搞事情。
果然，仁宗慢悠悠道：“京都府尹杜江的任期快到了吧。”
“陛 ……陛下 ……”饶是猜到仁宗皇帝要搞事情的汪海平都忍不住结巴了，“京都府尹可是从三品的要职，而鲍奇羽才是一个上任不过一年的小小县令。”这要让他升上来，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快的升迁了。
“小汪子，你觉得采生折割这种事，是鸣沙县独有吗？”仁宗很平静的问道。
“自然不是。”汪海平道：“奴才幼时就听过拍花子的传闻，据说那些乞丐也用这法子来拐卖小孩子，然后抓去折断手脚让他们去行乞。奴才小时候不听话，奴才的娘亲就会吓唬奴才，说拍花子的专抓不听话的小娃娃。”
仁宗皇帝疲惫的闭上眼，“小汪子，你都入宫四十多年了，可朕是在一年前才听说过这等惨事，你觉得外面的那些官员会不知道吗？”他也不等汪海平回答，自顾自道：“不，他们知道，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陛下明鉴。”
“朝廷需要敢说真话的人，况且 ……”说到这里仁宗皇帝停顿了一下，“京都也需要一些新鲜的血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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