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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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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0024章 魔艳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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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霹雳子凌空飞射,苏琬珺也无暇多想,下意识的便摘下无瑕玉簪,流星赶月般脱手掷出。一乌一碧两道光芒堪堪在空中相撞,紧接着只闻一声震天巨响,场中登时已激起一片炽热烈光。

爆炸的气浪磅然尽释,不但草庐瞬间便被掀翻,苏琬珺也被冲得飞身而起。但也就在此时,一只柔软纤白的手掌却觑准机会,不偏不倚的印上了她的后心!

强横无匹的掌力甚至盖过了爆炸的冲击,苏琬珺竟又被直直轰了回去。她本已受伤的身体再难经受这两道巨力的摧残,闷声惨哼中如风吹落叶般跌落在地,当场便一口鲜血直喷出三尺开外!

一片烟尘弥漫之中,但见苏琬珺娇躯委顿于地,衣衫破裂、秀发披散,面前更有一大片骇人的血迹,看来着实是触目惊心。可也正是因为她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救险,那霹雳子终于没有在草庐左近爆炸。

被掀翻的草庐已经是一片狼藉,此刻却由其中迈出一条沉雄身影。一瞬间早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岳啸川也不禁骇然色变,当下疾步冲上前去,径将苏琬珺搂在怀里。

苏琬珺的目光已然散乱,但模糊之中认清是岳啸川,她还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嘴唇翕动间喃喃的道:“岳兄……速走,走——”

喑哑的语声如断裂的琴弦般倏地顿住,岳啸川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痛入骨髓的悲憾,怀中的佳人却已是美目暝合,芳魂一缕阴司觅途!

芙蓉姑娘款款走近,一面拿手帕轻掩着小巧的瑶鼻,一面悠闲的道:“小妹妹,但凡出手便要一击制敌,这一课你师父没上,那便只能去找阎罗王补了。”

岳啸川缓缓抬头,目光中的恨火直欲焚遍九天十地。芙蓉姑娘心头微凛,面上却淡淡的道:“大胡子小哥,你或许不认识奴家,但奴家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凭你眼下的状态,绝对不是奴家的对手。”

岳啸川恍若未闻,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琢玉魔刀已然在手。无声的狂怒之中,沛然真力源源贯入刀身,清圣光华几可遍照四野八荒。

芙蓉姑娘见状却是哂然道:“大胡子小哥,你的功体和刀法相克,此时更还在冲突之中,再这样一味逞强,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岳啸川并不答话,脸上的神情却渐显肃穆,无尽怒火深敛其中,尽皆化作圣佛天威,大日如来之不动明王法相,誓要斩尽一切罪恶!

芙蓉姑娘只觉周身已被一片沉重压力笼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趋避,心头猛震之下脱口沉哼道:“也罢,今日便让奴家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明王诛鬼刀,究竟有何盖世威能!”

话音未落,岳啸川已然振腕出刀,恢宏澎湃之力如翻江倒海般瞬间奔涌而来。芙蓉姑娘玉掌翻转,凝聚全力护住胸口,霎那间磅礴刀劲临身,却只听她发出一声彻骨痛吟,如雪衣衫之前顿时红光迸现。

一招之下,胜负立判,芙蓉姑娘浑身剧颤,摇摇欲坠的道:“明王诛鬼刀,果然……名不虚传,奴家……认命了……”话到此处,她已觉全身如临火炙,脑海中也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芙蓉姑娘精神逐渐恍惚,但就在昏死前的那一刻,她却清楚看到岳啸川双指一骈,竟是当场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原来这世上果真有愿意殉情的男子,有生之年能亲眼得见此景,这一世也不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药居之前终于又听到脚步声响起,却是毒手鼓魔连八方挟着孙楚楚一同走近。此时只见连八方满面警惕,目光逡巡间却不禁暗自哑然,只因眼前的情形着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药居内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但浓烈的硝烟气味还不曾散尽,苏琬珺和芙蓉姑娘两人各自仰躺在地,却偏偏没有看到岳啸川的身影。

连八方神色数变,喃喃自语道:“看来是艳芳姬引爆了霸道火器,那岳啸川多半已经被炸死了吧?哈……天意如此,老夫命不该绝,妙哉、妙哉啊!”

孙楚楚此刻动转不灵,根本看不到场中情形,闻言却不由得心头剧震,失声惊呼道:“什么?!连老怪你!——不许咒我啸哥哥!”

连八方嘿嘿一笑道:“鬼丫头用不着再自欺欺人,如果岳啸川当真未死,又怎会任凭苏琬珺像一条死狗般躺在这里?”孙楚楚闻言更加吓得魂不附体,樱唇紧咬间珠泪欲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连八方嘴上虽然笃定,但毕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转念间先来到芙蓉姑娘身前查看。只见她胸前衣衫血迹殷然,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呼吸也极其微弱,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连八方不由得暗呼侥幸,急忙自怀里取出一粒朱红色的丹丸,捏开芙蓉姑娘的下颌纳入她口中。这丹丸颇具神效,芙蓉姑娘的呼吸立刻便强劲了不少,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看来已不再有性命之忧。

连八方暗暗点头,凝神戒备间又来到苏琬珺身旁。打眼却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如常,除了衣衫破裂而略显狼狈之外,竟是全没半点受伤的迹象。

连八方这一惊非同小可,只道苏琬珺是在守株待兔,震骇之下慌忙便向后一退。可也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罡风破空袭至,正射向他挟着孙楚楚的左臂。

连八方自然不愿放弃孙楚楚这道保命符,咬牙间也是一道掌风凌空挥出。无奈他这下毕竟是仓促应招,不及那突袭之人是有备而来,内力冲击之下顿觉气息一滞,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拿住身形。

连八方不敢怠慢,顺势单手成爪锁住孙楚楚的咽喉,这才扬声斥喝道:“是谁偷施暗算?再不现身出来,便休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他方才已经判定并非苏琬珺出手,自然便想到是岳啸川,于是当机立断拿孙楚楚的性命相胁,倒不怕岳啸川不现身维护他这位义妹。

孰料话音方落,却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沉缓的道:“连老怪,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连八方心神巨震,脱口惊呼道:“你!……樊飞?!这怎有可能?!”

青衫随风飘荡之间,非凡神龙已然现身眼前,俊面之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负手而立间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气象,卓然风标迥非凡俗可比。

连八方目中凶光连闪,片刻方冷厉的道:“樊飞!你现在不过是废人一名,居然还敢跑来送死?”樊飞淡淡的道:“纵然力有不逮,樊某也不会苟且偷生,今日你我两人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如愿。”

连八方手上加力,连连冷笑道:“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可老夫却不屑跟你这废人一般见识,眼下你若不肯束手就擒,老夫便先杀了这丫头,倒要看你日后如何跟岳啸川交待!”

樊飞面现悲伤之色,缓缓摇头道:“岳啸川此刻已经魂归极乐,但樊某仍会全力达成他之遗愿。想必孙姑娘能体会樊某的苦衷,今日若真是万般无奈,也只能忍痛将你牺牲了。”

孙楚楚听到岳啸川果然已经亡故,整个人顿时如遭雷殛,莫可名状的悲痛阵阵撕扯着心房,却让她真正辨明了这位“义兄”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万念俱灰之下只余喑哑的声音道:

“你不必顾虑我……我反正是要随啸哥哥去的,迟一刻早一刻都没什么。”连八方自然看得出她并非作伪,眉头紧皱之际只见樊飞郑重抱拳道:“孙姑娘深明大义,樊某今日必定不会辜负你之牺牲。”

话音未落,身形早已电射而出,双袖满布沛然罡风,呼的扫向连八方面门。连八方不意他说动手就动手,错愕之下也不及细想,终是将孙楚楚往旁边一推,同时双掌齐出,硬接樊飞的攻势。

电光石火间两招交接,却听连八方骇然惊呼道:“你!——不是樊飞?!”樊飞朗笑一声,大袖滑落之际,十根手指赫然完好无损,此刻堪堪正擒住连八方双手腕脉。

连八方追悔莫及,咬牙切齿的道:“你!——到底是谁?”樊飞微微一笑道:“连老怪,当日樊某在云雾山中不过是演了一出好戏,为的便是令你掉以轻心,以致马失前蹄啊。”

连八方如梦方醒,恼羞成怒的道:“原来你并未自己截去拇指,你……言而无信,无耻之尤!”樊飞为之一哂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之樊某问心无愧,连老怪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连八方大大一滞,正在满心颓丧之际,却忽听身后一个柔媚声音无限娇嗲的道:“唷~敢情小俊哥只是在演戏,却当真连奴家都被瞒过去了,唉~如今奴家上了贼船,小俊哥怕是再难原谅奴家了吧?”

说话间芙蓉姑娘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她的脸色虽然还稍显苍白,却愈发透出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果然不愧为当世尤物。樊飞见状神色稍缓,微一颔首道:“前辈言重了,樊某对前辈仍是衷心感激。”

芙蓉姑娘媚眼斜乜,似笑非笑的道:“嗯……奴家就知道小俊哥是知恩图报的人,那这次可否请小俊哥赏个薄面,放奴家和这位连老爷子安然离开?奴家在此保证,今后我们两人决不会再为难你们。”

樊飞闻言一怔,片刻方缓缓摇头道:“前辈想要离开尽可自便,但连老怪罪大恶极,樊某绝不能纵虎归山。”芙蓉姑娘笑容稍敛,意味深长的道:

“小俊哥你是聪明人,所谋者绝非一个连老爷子这么简单,倘若你执意不肯通融,那奴家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结果如何犹在未定之天。”

樊飞脸色微变,讷讷间只听芙蓉姑娘又和声道:“小俊哥,你先前的戏是演得不错,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凡事都该从长远计,不是么?”

樊飞的神情更加松动,顿了顿方喟然道:“前辈看来是非要维护连老怪不可了?”芙蓉姑娘一正色道:“不错,奴家跟连老爷子还有一桩重要约定没有履行,不过此事与你们无关,小俊哥大可放心。”

樊飞沉吟有顷,终是苦笑道:“罢了,前辈既然如此坚持,那樊某也只好从命,不过今后你我双方若再发生冲突,前辈便休怪樊某忘恩负义了。”

他说罢遽然一掌打在连八方背心,连八方闷哼一声,当场便昏死过去。芙蓉姑娘见状正自娥眉一蹙,樊飞却已咳声道:“前辈不必着恼,樊某只是暂时封闭了连老怪的气脉,两个时辰之后禁制自解。”

“不过前辈最好不要尝试为他解禁,否则樊某也无法保证他能活命。”芙蓉姑娘这才舒了口气,向他抛了个媚眼道:“那奴家便多谢了,敬祝小俊哥心想事成,咱们后会有期~”

她说罢便挟起昏迷的连八方,展动身形径往山下而去。樊飞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举步上前拍开孙楚楚受制的穴道。

孙楚楚眼神空洞,螓首低垂着道:“啸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刚刚那妖妇下的毒手?”樊飞轻咳一声道:“孙姑娘切莫太过伤心,樊某实际也不能确定岳啸川的生死。”

孙楚楚闻言一震,霍地抬头道:“什么?!那你刚才说的……”樊飞这时已来至苏琬珺身旁,一面俯身探视一面歉然道:“方才情势紧急,樊某为免陷入困局,只好顺势妄加推断,还望孙姑娘见谅。”

孙楚楚听得这话,也不知是该气恼还是惊喜,兀自发懵间只听樊飞接着道:“樊某是今日午后才到的三叶集,上山途中恰逢连老怪挟持孙姑娘,所以才将计就计隐于暗中,随时准备将姑娘救出魔掌。”

孙楚楚定了定神,难掩失望的道:“那你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变故了,哼……刚刚你就不该放那妖妇跑走,如果真是她……害死了啸哥哥,我哪怕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杀了她给啸哥哥报仇!”

樊飞轻轻一叹道:“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债,樊某的确是情非得已。不过孙姑娘也不必太过悲观,少时等琬珺醒来,你自可向她询问,想必便能确知岳啸川的安危。”

孙楚楚翟然一醒,趋上前来关切的道:“苏姐姐没什么大碍吧?她这……怎么倒像是睡熟了的样子?”樊飞沉吟着道:“琬珺并无任何内伤,看来似乎也没有中毒,孙姑娘的意思是她此刻正在熟睡?”

孙楚楚心里打了个突,蹙眉讷讷的道:“对了,当初啸哥哥身受重伤睡了好些天,快要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话音未落,果然只听苏琬珺轻吟一声,跟着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孙楚楚心头诧喜,连忙抓住苏琬珺的手臂,迫不及待的道:“姐姐你没事了吧?啸哥哥他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苏琬珺茫然片刻,终于也渐渐清醒过来,看到樊飞时虽然心中一宽,但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楚楚妹妹?我怎么还……”

说话间指尖微动,已发觉无瑕玉簪此刻正握在自己手中,接着再运气默查片刻,更惊觉不仅先前芙蓉姑娘那记致命掌伤消弭于无形,竟连这几日搏斗中所受的旧伤也都已经痊愈!

苏琬珺惊异莫名,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这……我难道是脱胎换骨了么?”孙楚楚心系岳啸川的安危,看她不答便又催问道:“苏姐姐!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苏琬珺娇躯一震,恍然顿悟的道:“岳兄?——他……他难道竟是……唉!我……我怎值得他如此牺牲!”说罢已腾的坐起身来,一把拉住孙楚楚,满含焦虑的道:“楚楚妹妹,你有没有见到岳兄?”

孙楚楚心中一凉,泪光盈盈的道:“没有……我上来的时候就只有姐姐你和一名妖妇躺在这里,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苏琬珺不禁凄然道:“是我疏忽了……是我害了岳兄……我……唉……”

孙楚楚闻言直是如坠冰窟,愈发惨然的道:“你……姐姐你的意思是……啸哥哥真的已经被那妖妇害死了?”苏琬珺微微一怔,摇头苦笑道:“不是这样……妹妹请稍安勿躁,我把事情讲给你听……”

她当下便整理思绪,将先前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只不过最后刻意隐去了自己遭芙蓉姑娘重创而险些丧命之事,只说当时被爆炸的气浪震晕,但昏死之前可以确定岳啸川毫发无伤。

孙楚楚听罢总算松了口气,但转念间又疑惑的道:“既然啸哥哥没被霹雳子炸伤,那妖妇多半就是被他打倒的,可为什么现在他却不见踪影,更加还让姐姐你一个人躺在这里?”

苏琬珺心中有数,却苦于无法向她解释,嗫嚅间只听樊飞温然道:“琬珺受到爆炸冲击,刚刚清醒时记忆或许还有些模糊,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养精蓄锐,待琬珺彻底康复再细究其中原委。”

孙楚楚虽然悬心,但看到苏琬珺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终究也不好太过逼迫,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希望啸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我决不放过那个叫做芙蓉姑娘的妖妇!”

苏琬珺暗自苦笑,当下三人便结伴向山下行去。不久眼见三叶集已经在望,苏琬珺却踟蹰着停下了脚步,樊飞见状微讶道:“琬珺你怎么了吗?”

苏琬珺秀靥微红,孙楚楚则没好气的道:“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苏姐姐当作未婚妻子呀,人家这样子能抛头露面么?”樊飞恍然一悟,略显尴尬的道:“那你们在此稍等,我去集上置办些衣物。”

苏琬珺垂首细声道:“你自己路上小心,快些回来。”樊飞微笑相应,随即便绝尘而去,孙楚楚见状却是嘟起小嘴道:“我现在也看出来了,姐姐你对这家伙可真是依赖得很。”

苏琬珺神色一戚,难掩羞愧的道:“妹妹是在埋怨我没能照顾好岳兄吧?我……的确是我太过失职,任你如何责怪我都绝无怨言。”

孙楚楚幽幽一叹道:“没有……我只是看姐姐你们两个在这里郎情妾意的,可我啸哥哥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所以难免有些……”

苏琬珺不禁赧然道:“妹妹怪罪的是,但我这番做作也有我的理由,你且仔细听来。”孙楚楚正自一愕,耳边已听到苏琬珺的一线传音,不过是寥寥数语,却已经让她震惊莫名。

红日西沉,三叶集外铜铭山间的一处秘洞之中,摇曳的火光正隐约照出两条人影。毒手鼓魔连八方匍匐着昏迷在地,芙蓉姑娘则盘膝端坐在一旁,双目暝合间潜运玄功疗复伤势。

两个时辰不多不少,就在芙蓉姑娘睁开眼睛之际,连八方口中也发出几声模糊的呻吟,跟着慢慢醒转过来。芙蓉姑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当下瞥了连八方一眼,神态慵懒的道:“连老爷子终于醒了?”

连八方虽然醒转,但背上仍旧是酸麻难当,一时之间几乎动弹不得,无奈只能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今日多蒙姑娘仗义力保,由此可见姑娘已将老夫当作真正的盟友,老夫着实欣慰之至。”

芙蓉姑娘淡淡的道:“连老爷子不必客气,今日若非你及时让奴家服下灵丹,奴家这条性命必定也保不住,咱们算是两不相欠吧。”连八方讪讪一笑道:“分所当为,分所当为而已,姑娘不必介怀。”

芙蓉姑娘微一颔首,却又娥眉轻蹙的道:“不过连老爷子尾随奴家跑来这三叶集,想必还是对奴家不太信任喽?”连八方老脸一红,干笑着道:“姑娘连夜出走,老夫原本是担心你的安危,这才……”

芙蓉姑娘摆摆手打断道:“连老爷子担心是真的,可并不是担心奴家的安危——不错,奴家此来的确是还想跟小俊哥他们攀攀交情,只可惜小妹妹太过不识时务,奴家无可奈何,也只好辣手摧花了。”

连八方听她如此坦白,心中虽然难免不忿,面上却仍是陪着笑道:“总归天意如此,姑娘想必也是顺势而为,如今岳啸川既已伏诛,老夫去了一名平生大敌,当真是可喜可贺。”

芙蓉姑娘听罢却是讶然道:“大胡子小哥死了?……方才奴家并未看到他的尸身,连老爷子你又是如何下此定论?”连八方登时一滞,难掩失望的道:“这……难道不是姑娘你用霸道火器炸死了他?”

芙蓉姑娘苦笑一声道:“小妹妹情深义重,硬是替大胡子小哥挡下一劫,如今她已然香消玉殒,奴家跟小俊哥注定要势不两立了。”

连八方更是心惊,片刻方叹口气道:“姑娘只怕也想错了,那苏琬珺非但没死,当时反而还红光满面,倒像是服了仙丹妙药一般。”

芙蓉姑娘先是错愕,随即却哂然道:“绝不可能,小妹妹先遭火器杀伤,之后又被奴家亲手震断她的心脉,倘若这样还能不死,那才真正没天理了。”

连八方一场美梦落空,沮丧之下愁眉苦脸的道:“老夫绝非信口开河……苏琬珺且先不说,但姑娘既然没能炸死岳啸川,这天杀星又岂会善罢甘休?”

芙蓉姑娘似是一滞,颦眉讷讷的道:“大胡子小哥的能为远超奴家估计,奴家胸前这处伤便是拜他所赐。不过听连老爷子的话意,你竟然没撞上他?”

连八方沉吟片刻,心中也有所了悟,面上却刻意掩藏的道:“对了,姑娘既然误认为已经杀死了苏琬珺,那先前面对樊飞之时你为何还能恁地从容?”

芙蓉姑娘哧的一笑道:“连老爷子果然心思细密,不过此中缘由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几分,否则刚刚也不会露出那般顿悟的眼神了。”

连八方心头一凛,将错就错的道:“如此看来苏琬珺难逃麻烦缠身,咱们暂时倒不必再针对她。眼下还是尽快寻到岳啸川,觑机将他一举格杀为妙。”

芙蓉姑娘冷眼旁观,心中的猜测愈发得到几分印证,她却当真是不动声色,闻言微颔首道:“就依连老爷子吧,希望天从人愿,奴家能尽早拿到那九窍心血。”

连八方赶忙正色道:“姑娘尽可放心,老夫担保你能将九窍心血收入囊中。”芙蓉姑娘不置可否的一笑,眼底却隐见精芒闪动,既然已经图穷匕见,那梦寐以求之物自然是志在必得。

月光如水,夜色下的杀虎村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村东口的一间农舍之内,此刻但见苏琬珺正自手托香腮,美目微阖间若有所思。忽然耳边只听吱呀一响,却是樊飞推门走进,接着又随手带上了房门。

苏琬珺眨眨眼睛,柔声探问道:“还是没找到么?”樊飞摇头苦笑道:“没有,这孙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唉……”

苏琬珺含羞一笑,佯嗔着道:“你呀……什么都不懂,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却被误当作你的妾室,当然是要生气了。”樊飞无奈的道:“那也不是我的错嘛,咳……总之现在怎么办,还要去找吗?”

苏琬珺点点头道:“当然要找,至少得知道楚楚妹妹的行踪,否则我可不能安心。”樊飞轻叹一声,却又狡黠的道:“琬珺你不必多心,即便找不到孙姑娘,我也不会死皮赖脸、非要跟你住一起的。”

苏琬珺晕生双颊,忍不住白他一眼道:“又来轻嘴薄舌的,这次若再找不到楚楚妹妹,你自己也别回来了。”樊飞不由叹笑道:“唉~我在的时候便百般使唤,那我不在的时候,琬珺你又该如何呢?”

苏琬珺愈见娇羞,垂首柔声道:“你呀……若不是你可以依赖,我又怎会……怎会答应你的?现在却又躲懒耍滑,敢情是得了好处便想原形毕露么?”

樊飞身躯一僵,勉强一笑道:“这……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琬珺你若介意,以后我便不熏。”

苏琬珺的手此时已经按上了他的心口,闻言轻缓的道:“不必了,这香我很喜欢,是叫做波旬幽昙的吧?”樊飞心头剧震,这才觉出原本亲密的接触,此刻竟已成了致命的威胁。

心中虽是暗叫惭愧,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琬珺果然学识渊博,正是这香没错。”苏琬珺琼鼻一哼,不疾不徐的道:“‘小卒’兄何必再演戏,这‘琬珺’二字也是你能叫的么?”

樊飞暗自苦笑,勉强镇定的道:“琬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苏琬珺哂然道:“够了‘小卒’兄,前次我虽然不曾见你真容,但对你的声音反而更加印象深刻,所以再装傻充愣便无趣了。”

“樊飞”沉默片刻,终是自嘲的道:“罢了……谁教在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苏姑娘你如此倾国丽色,又故作媚态百般勾引,在下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苏琬珺脸上一红,凛然正声道:“如果小女子猜测无误,这波旬幽昙之香该是樊飞留下的吧?”“樊飞”眉峰一轩,淡淡的道:“苏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这‘扣心锁’的暗记你会不清楚么?”

苏琬珺娇躯一震,失声轻呼道:“扣心锁!……原来他早已——咳……总之樊飞如此施为,应该不是要‘小卒’兄冒名顶替,进而有所越轨吧?”“樊飞”似乎也已经无所顾忌,当下洒然道:

“不错,樊飞以这邪术逼迫在下前来保护苏姑娘的安全,可正所谓城下之盟不成其盟,在下又岂肯任人摆布?”苏琬珺了然的道:“所以你便对我下手,打算以我为筹码反过来威胁樊飞,可是如此?”

“樊飞”干笑一声道:“只可惜在下没想到你苏姑娘也是个中高手,那如今在下这条小命,恐怕已经操纵在姑娘你手里了吧?”

苏琬珺也不答他,只是悠悠的道:“事已至此,‘小卒’兄也该明白眼下的局势,以后咱们还须同行,敢问你到底名讳为何?”

“樊飞”斜眼一睨道:“这个嘛……在下贱名也无甚价值,苏姑娘又何必追根究底呢?”苏琬珺哦了一声,不温不火的道:“也罢,‘小卒’兄既然不肯告知,那小女子去问日轮天刀之主也是一样。”

“樊飞”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道:“你!……你怎会知道……?!”苏琬珺淡淡的道:“‘小卒’兄刻意自谦,结果却反而欲盖弥彰,当初你与君妍妹妹交手之时我也在场,所以断不会认错人的。”

“樊飞”呆立片刻,终于气沮的道:“好……在下沈寒星,苏姑娘听清楚了吗?”苏琬珺微颔首道:“希望沈公子没有说谎,否则咱们今后便难相处了。”

沈寒星暗自不忿,盯视间意味深长的道:“苏姑娘也不必太过得意,你与樊飞都精通邪术,想必身份绝不单纯,日后一旦东窗事发,必定难逃身败名裂。”

苏琬珺不动声色的道:“沈公子若有实证,大可去正义盟告发我们,此刻妄加揣测又有何意义?”沈寒星正自一滞,苏琬珺已经撤身退后,随即正声道:“天色已晚,沈公子请便吧。”

沈寒星只觉邪火上涌,忍不住谑声道:“苏姑娘你也该听过传言,樊飞如今已经成了‘废人’,那你这句‘请便’是在暗示在下前仆后继、入幕为宾吗?”

苏琬珺秀眉一剔,分明讥讽的道:“沈公子若是难以成眠,小女子愿以沥魂令助君安睡。”这“沥魂令”正是触动“扣心锁”之刑的秘法,沈寒星当即闷哼一声,满含不忿的转身欲去。

孰料方打开房门,却见孙楚楚正站在门口,满脸都写着鄙夷的道:“原来这位是‘真寒心’真公子呀,唉……如今这世道真是乱得很,明明是假的却要姓‘真’,‘真’是笑死人了。”

沈寒星听得脸色发黑,当下也不打话,径自一摔门扬长而去。孙楚楚又娇哼一声,走近过来压低声音道:“苏姐姐,那‘扣心锁’是你们万应心教的术法么,可真有那么厉害?”

苏琬珺却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思绪万千——原来樊飞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从未显露出半分异状,那他借机挑明又是什么目的?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他对自己……果然是真心的么?

孙楚楚看苏琬珺神情变幻不定,也不由得心下大奇,索性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道:“姐姐你想什么呢,这‘扣心锁’到底有多厉害,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苏琬珺翟然一醒,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门术法是以密咒摧毁对方心神,想来毕竟太多恶毒,所以妹妹还是莫再追究了吧。”孙楚楚闻言也只能怏怏的道:“好吧……总之咱们是吃定那姓真的咯?”

苏琬珺不禁莞尔道:“也可以这样说,不过沈公子现在是咱们的同伴,妹妹你可别太过欺负人家。”孙楚楚小嘴一撇道:“我才懒得欺负他,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啸哥哥,可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苏琬珺同样满心惆怅,定定神方正色道:“明天咱们先去云雾山,看樊飞给我留下了什么口信,然后便结伴去找岳兄,我保证最后能还给妹妹一个毫发无伤的啸哥哥。”孙楚楚眼珠一转,低咳一声道:

“好了我的姐姐,我知道你是在宽我的心,不然你凭良心说一句,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真相?”苏琬珺心下微惊,面上却哂然道:“你这孩子就爱胡思乱想,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

孙楚楚显然不甘心,一脸认真的道:“才不是胡思乱想呢,今天姐姐你整个人都心事重重的,绝不只是担心啸哥哥那么简单。”

苏琬珺不意她竟如此敏感,心念电转间故意叹口气道:“好吧,既然妹妹非要追根究底,那我也不得不说了。可是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至于猜不猜得出是什么意思,就要看妹妹你自己悟性如何了。”

孙楚楚精神一振,满怀得意的道:“我就说姐姐你肯定有秘密嘛!姐姐尽管说就是,我一定洗耳恭听。”苏琬珺嗯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如此甚好,那妹妹且听真,我这四字便是——洗洗睡吧。”

孙楚楚登时石化,旋即大发娇嗔的道:“姐姐你……这算什么嘛,简直比先前胳肢人家那次都没正形!”苏琬珺呵呵一笑道:“我可是邪教妖女呢,哪用得着什么‘正’形,妹妹你还是多多担待吧~”

她说罢也不理会孙楚楚那连连顿足的嗔怪样儿,便径自端起脸盆出门洗漱。方自井中打起水来,却忽听正门吱呀轻响,敢情是主家母子两人竟一同走出,讷讷间分明欲言又止。

苏琬珺略感奇怪,当下和声道:“伯母和武大哥有事吗,是否我们有什么不周之处?”那主家武习勇二十出头模样,闻言一张黑脸反而憋得通红,还是乃母赖氏夫人接过话头,期期艾艾的道:

“姑娘……是不是名叫苏琬珺啊?”苏琬珺微颔首道:“不错,我们来借宿时报过姓名,伯母找我有事?”武习勇这时也镇定下来,嗡声嗡气的道:

“是这样……姑娘你家相公刚出去不久,外头就又进来一个穿一身白的年轻人,要咱们转告你一句话。”苏琬珺诧异的道:“穿一身白的年轻人?嗯……那有劳武大哥告知。”

武习勇看了一眼赖氏夫人,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他说……说的是什么‘万法归一,应循本真,心生万物,教统古今’——娘你记得也是这样吧?”

赖氏夫人点头称是,苏琬珺却听得心头剧震——“万法归一,应循本真,心生万物,教统古今”……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这一关毕竟是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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