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宝扯开慕容腰的红披风，却发现，慕容腰的两只大白胳膊还在。
一时之间，方小宝有些怀疑自己。
他转头看向李莲花，李莲花也有些想不通。
这不可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下意识的看向桃夭，可桃夭又低着头不说话。
李莲花的异样，所有人都看见了。
李莲花也知道他一时失了态。
慕容腰的大白胳膊虽然还在，但两只颜色和形状都不怎么一样，就好像，另一只，是新长出来的。
施文绝对李莲花的医术确实是奉为仙术一般，虽然，恩，李莲花当年救他只是帮他施针解了龟息大法，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李莲花不会武功，是凭医术看出来的，而其他人，都是靠医术救活的。
所以施文绝大胆开麦：“难道…李神医，难道这也是尊夫人偷…拿了您肉白骨的神药，给长出来的？”
方小宝应该不信的，但他没忍住，震惊的看向李莲花。
毕竟，多了的一条胳膊，就是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事已至此，李莲花只好说道：“漫山红之后，慕容公子跳完最后一支舞，便回到房间自行断去一臂。上贯日亭前，你用自己的断臂，伪装成玉楼春的手臂，再趁人不备将其抛下。那日早上我们都披着斗篷，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那只残肢上，没有人会发现，此时慕容公子的手臂，已经失去了。你自行砍去一臂，就是为了掩盖玉楼春中了蛇毒的事实，对吧？”李莲花问了一句，却又接着说道：“慕容公子又要说，嫁祸辛绝，随意抛尸便好，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件事？因为你必要将尸块丢在一个赤龙不可能会去的地方。若直接嫁祸给辛绝的话，那抛尸在哪里都一样。这个贯日亭，在女宅之外，姑娘们是不可能会去那个地方的，这样的话，赤龙才会没有任何嫌疑啊。”
“够了！”慕容腰打断李莲花的话，依然说道：“是我贪财，与赤龙无关。”
“慕容公子，你还记得，鹰翔之舞吗？”李莲花却提醒道：“一年前舞魔慕容腰做鹰翔之舞，双臂高展若击长空，名动京城啊。可如今呢？慕容腰，你用舞者手臂去换赤龙清白连车狐的左携礼都无法再做，贪财之人是做不到这些的。恐怕，我夫人当时撞见侍卫长偷窥之后，便发现你断了一臂，她生性善良，也对你多有推崇，又与赤龙交好，才会…帮你重生手臂的。”
慕容腰低头向李莲花再鞠了一躬：“李神医果然医术传神，此等神药，用在我身上，确实浪费了，只是此事只是尊夫人心善之举，还请李神医切莫因为责怪尊夫人。”
李莲花摆摆手，没有提这茬。
但慕容腰起身之后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二位想要的证词，可抱歉，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玉楼春，侍卫长，东方皓，都是我一人所杀，恳求二位不要再责怪旁人。我这条命，赔给他们就是了！”说着，便往悬崖边上冲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只有赤龙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啊！”
李莲花摸摸耳廓，小声对抬起头的桃夭说道：“别急，没事的，死不了。”
桃夭听李莲花的口吻便知道，李莲花心情很不好，也都是因为她，只好又低下头不敢说话。
李莲花看着桃夭的样子，心中只觉百般滋味上心头。
这模样，和封师劭做错了事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所有人还在失神之中，下一刻，老笛从悬崖之下，拉着慕容腰飞身上来，那嘴冷漠又无情的说道：“想死，别往我头上跳。”
“老笛！”方小宝高兴极了，叫人都叫的甜甜蜜蜜的，“你这次来真是及时啊。”
老笛扔出去一本册子，说道：“你要的东西，我们两清了。”
别爱我，没结果。
方小宝也没在意，笑了笑，就开始翻看册子。
李莲花便又说了两句：“我夫人把神药给你，你却要去死，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夫人赠药之情？这案子罪不至死，别这样要生要死的。”
虽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被害者也是加害者，他们查案都要查清死者的罪恶，判案的时候自然也会考虑那些。
玉楼春的罪行自然是罄竹难书，东方皓贩卖妇女，换取阿芙蓉膏，这些年来，受害者众多，且还有一部分都已经死在了女宅之中，也是罪无可恕，至于侍卫长，虽然没有做过大恶，但也属于帮凶，因偷窥被杀，也属防卫过当。
自然不致死了，罪不至死反而要去自杀，也是没有必要的。
老笛看李莲花和方小宝都没事让他做了，转身就飞下了悬崖。
真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方小宝翻着册子，这才说道：“这是对面寺庙的香火捐赠，十日前你捐了黄金百两，才求得他们将子时钟声提前。”他把那一页翻给慕容腰看，说道：“这赔上手臂又赔上家底，这等贪财之人，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吧？”
李莲花这时才从后面走了出来，继续说道：“你想用自己的死，换所有姑娘的生，这一点我真的很佩服。可诸位姑娘杀了玉楼春之后，难道，打算一直活在不见光的日子里吗？”
一时间，其他姑娘也神色惊慌。
是的，玉楼春，并非某个人所杀，而是女宅中，除了桃夭和清儿以外的所有姑娘一起杀的。
而那天夜里，桃夭在李莲花被迷药迷倒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
李莲花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迷倒，只除了…药下在她身上。
唇脂，她从来没用过唇脂，当日碧凰突然拿给她的唇脂。
当然，也有可能，是碧凰见她需要伺候男人，特意为她增色几分以便让男人满意。而其中加入迷药，也是不想她真的被欺辱。
但若不是这唇脂，李莲花不会被迷倒，他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的。
只有被乱了心神的时候，才有可能。
所以她出去看情况，也许她真的亲眼看见了，也许她是猜测到的。
她大概受了些刺激，才会在枫树林里坐了那么久，直到李莲花来找她。
而后李莲花果然询问她唇脂的事情。
桃夭没有撒谎，她说的都是真话。
但桃夭学的很快，尤其是李莲花的本事，骗人的时候，半真半假的，才最容易骗到人。
她甚至学会了不说一句假话，骗到了李莲花。
众人都被这一句震惊到了，陆剑池不可置信的问道：“李神医，你是说，玉楼春的死，跟这女宅里所有的姑娘都有关系？”
“那是当然。”李莲花确认道：“若不是她们用死去的同伴传递消息，那慕容腰又如何知道赤龙被关在哪里？”
方小宝也说道：“昨日之前，我一直有个疑点解不开，姑娘们囚禁于此，无人知晓，而慕容公子又是如何得知赤龙的下落的呢？”方小宝自问自答：“衙门卷宗里，附近河中总会出现很多穿着奇怪的都是女尸，直到昨日我为碧凰送葬，姑娘们将自己的东西放在死去的姐妹身上，看上去是以表哀思，实际上是通过这种方式向外界传达求助信号，希望漂出去的尸体能被人认出，好让家人知道她们的下落。可过去这么久了，只有一位姑娘身上的饰物被故人认出。”
陆剑池想到了：“赤龙。”
方小宝继续说道：“所以当玉楼春收到雷动舞谱的时候，赤龙就已经知道，慕容公子已经发现了她，所以慕容公子便成为了每一位姑娘唯一的希望。”
说到这里，即便一直以来努力坚强没有哭的西妃，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从前姑娘们的大家长是碧凰，但碧凰死后，西妃就成为了姑娘们的支柱，所以她必须坚强，她连哭都不敢，因为她如果哭了，姑娘们一定也会在这样的压力下彻底崩溃的。
施文绝猜测道：“所以是慕容腰策划了所有计划，姑娘们只是配合？”
李莲花却不赞同，他说道：“正相反，这些年女宅封闭，都是通过瀑布向外送信，而慕容腰却无法回信，所以这一切，都是姑娘们策划的。唯有一件事就是慕容腰的断臂，我猜事情是这样的。”李莲花开始讲故事：“那天晚上漫山红结束之后，慕容腰为让姑娘们洗清嫌疑，自作主张断去一臂，好为次日抛尸玉楼春做准备。赤龙从没有想过慕容腰竟如此自伤，二人因此闹出动静，却引来了偷窥春色的侍卫长。他们原本只想杀玉楼春，再把宝物和解药放在辛绝房中嫁祸于他，可侍卫长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杀人灭口。而侍卫长与鬼王刀没有任何关联，若想打消嫌疑，需要再杀一个人，才能更完整地坐实井字切辛绝的罪名，对不对？”
“东方皓！”施文绝说出了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答案。
“这不想滥杀无辜呢，唯有杀该死之人，才能让他们良心稍安，所以这个人选来选去啊，最佳的合适人选，就是这个东方皓了。”李莲花解释道：“恰恰好，东方皓与鬼王刀又是仇人，所以第二次井字切的时候，加上他之前练过，就娴熟了很多。如果我猜的没错，就是这样吧？”
“你猜的都对。”慕容腰此时也没有了什么狡辩的欲望了，他单知道李莲花聪明，没想到他聪明到这种地步，连猜都猜的一模一样，这还怎么狡辩？只好说起了他与赤龙的故事：“我与赤龙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终身。七年前，她来到中原参加比舞却突然消失，此后，我便再无她的音讯。所以我才会来到中原，查找她的下落，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具浮尸上发现了她的簪子。我便开始找人，查了很多有关于失踪女子的下落。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落入他人的手中。你不会明白，自己心爱的人落入到这样的境地是什么滋味儿。”
大概在慕容腰心中，李莲花聪明绝顶、智绝天下，他的夫人即便出现在这里，他也不会有担忧，毕竟流盼姑娘的战绩，如今女宅中人，人尽皆知。
可谁又能想起，进女宅的时候，李莲花看见桃花簪的那刻，心里有多慌张，害怕。
情之一字，哪里是什么理智能控制的。
但这件事却也不足以外人道，李莲花也只是看向桃夭，桃夭却只是缩着头，仿佛在回避着什么。
“自那以后我便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要将赤龙救出去！”慕容腰声音都大了，说完之后才看向赤龙，恢复平静继续说道：“这些年，漫山红在江湖名声大噪，却很神秘，为了能成为玉楼春的座上宾，我在京城跳了一场鹰翔之舞，终于获得了玉楼春的邀请。我找借口提前将礼物送上女宅，赤龙自然一看便知我的打算。直到那晚，漫山红上，我们一起跳完最后一支舞，等到子时钟声提前敲响，便开始行动。玉楼春千算万算，算不到他会死于一条毒蛇之口，这就是他做下累累恶状的报应！能救出赤龙，在下心愿已了，无论是什么结局，此生我都不悔。”
“我钦佩你的义举，可你一人抗下，不但救不了赤龙，这里所有的姑娘们，都会永无安宁之日。”李莲花说道，看向了桃夭。
“这里所有的姑娘？”施文绝疑问：“她们也？”
方小宝解释道：“转盘重达千金，仅靠他们三个人决计转不动，这是其一。昨日你们酣然入睡，只因是姑娘们的唇红当中，加了阿芙蓉粉，这一验便知，这是其二。辛绝和碧凰的房中宝物不少，靠他们三人，是很难在几个时辰当中搬下山来，这是其三。即便我不说，你当真瞒得过百川院，瞒得过监察司吗？”
话说到这份上，姑娘们也没必要隐瞒了，西妃释然的笑着说道：“李神医和方少侠果然聪明过人，看来今日我们是瞒不住了。不错，人是我们一起杀的，可是有一件事，流盼…李夫人和清儿，她们都是两个月前才来的，我们并没有告诉她们这件事。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就想，尽早脱离这地狱般的日子，能够过上我们向往的生活，这玄铁架就是我们送给玉楼春的夺命鬼王刀！”说着，西妃闭眼落泪。
方小宝十分敬佩姑娘们的隐忍和坚韧，拱手说道：“诸位姑娘，你们想杀玉楼春摆脱噩梦，这情有可原，可这藏起来的金砖，会让你们再陷险地的！”
施文绝听见金砖，疑惑问道：“碧凰和辛绝那儿只发现了珠宝首饰，并没有发现金砖啊。”
李莲花有些不忍，但他还是从腰侧拿出已经被方小宝清理好的账册，说道：“这个玉楼春是做芙蓉膏生意的，这个账本记下了不少金砖的收入，可这个金砖到底是在哪里呢？”
本就是想留下为以后的生活做准备的，姑娘们自然是不想说，好半晌，西妃才回应道：“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金砖。”
李莲花却说道：“西妃，只凭你们是切不开练过玉骨诀的玉楼春的，有没有金砖，答案就在这里。”李莲花指向玄铁架。
桃夭立刻抬起头，眼见李莲花的指尖在玄铁架上划过，蹭出满手的金粉。
原来，她每件事都没有做好，
原来，花花有无数种方法，证明她在说谎。
花花真的好厉害，可是她却一点用都没有。
李莲花说道：“金砖每一块极为沉重，摞在一起才能切开这个玉骨诀。而金砖实在是太重了，运下山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藏在此处。”
方小宝接着劝说道：“诸位姑娘，玉楼春贩卖芙蓉膏，他的生意伙伴可都是奸恶之徒。如今他身死，如果那些恶徒找不到这些金砖，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费尽这么多心思，想重新过回人的日子，可倘若沾了这些脏钱，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姑娘们毕竟不知道外界的险恶，一时听说了这事，都十分的惊慌。
方小宝抱拳说道：“我恳请诸位给自己一条生路，好叫百川院做主，定会光明正大护着各位。”
桃夭见姑娘们还在犹豫，想着李莲花告诉她，方小宝大概可以接手百川院，他说护着姑娘们，大概是真的。
所以桃夭直接走进了玉楼春的宅邸里。
桃夭突然走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莲花忽然微微一笑，他的夭夭呀。
李莲花什么也没说，就跟着桃夭进了玉楼春的宅邸。
其他人面面相觑，方小宝跟了进去，其他人也就跟了进去。
姑娘们倒也没别的想法，她们本来也被吓着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西妃都要主动交代了，如今桃夭帮她们做了决定。
桃夭站在一面墙壁前，见其他人都进来了，就指了指其中的一块砖。
李莲花给方小宝使了个眼色，赶紧去干活，难道指望你嫂夫人动手吗？
方小宝上去检查了下，便拆下来那块砖，里面果然堆着满满的金条。
西妃也说道：“所有的金砖都在这儿了。”
施文绝惊叹姑娘们的心思巧妙，“原来你们把金砖都砌在了墙壁里！”
西妃解释道：“我等藏金砖，只是想着在此多年，日后也没有什么好去处，想给自己留些纪念，也好给死去姐妹的爹娘们，留些钱财好过日子。”说着，她转身对又对李莲花和方小宝说道：“我们知错了，可是慕容公子并没有任何过错，求二位看在他一心只想救人的份上，饶恕他的罪责，所有的过错，我们女宅的姑娘们愿意一并承担。”
说着，西妃带头，所有姑娘们都向李莲花和方小宝跪了下来。
西妃祈求道：“求二位放过慕容公子。”
姑娘们也祈求道：“求二位放过慕容公子。”
李莲花赶紧对姑娘们说道：“诸位姑娘快快请起，诸位的苦难和慕容腰的苦心，我定会告知百川院。”说着，他牵起桃夭的手：“诸位对我夫人多有关照，我自不会放任不管的。”
方小宝也劝道：“百川院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的，你们快起来吧。”
桃夭看了看李莲花，李莲花对着她点头，桃夭便也认真的对着西妃点头。
西妃这才带着姑娘们起身，慕容腰也伸手扶着赤龙。
可这时候，清儿却很生气的站出来：“给什么公道？这一点都不公道！”她走到西妃和桃夭面前，对西妃和桃夭说道：“你们为什么瞒着我？”又看向其他姑娘们：“我也是被玉楼春所害，我也想逃离这里，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西妃温柔的笑道：“因为我们当你和流盼是妹妹啊。”她看了看桃夭，伸手扶着清儿的肩膀说道：“你和流盼来这儿不足两个月，而我们最少的也已经在这待了两年。女子韶华短暂，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们早已经当自己是半个死人了，每当看着流盼为保护自己所受的苦难，看到你，哭着闹着想要脱离这儿，我们就想起当年的自己，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你们知道。若失败，你也不知情；若成功，你身上不会背着一条人命。从这儿走了之后，仍然可以，当一个机灵快乐的小姑娘。”她又看向桃夭，歉意的说道：“只是，还是不小心被流盼发现了，还为了我们的事，和李神医发生了争执。”
桃夭看向李莲花，眼神怯怯的，李莲花在袖子里握紧她的手，微笑着对西妃说道：“哦，这没什么，她有她的坚持，我有我的职责，”眼神落在桃夭身上的时候，温柔缱绻：“不碍什么事。”
李莲花与桃夭对视，仿佛千言万语，都只在这一眼中。
另一边清儿感动的看向姑娘们，最后看着西妃，喊了一声姐姐，便抱住了西妃。
气氛十分感人，可也惊醒了李莲花和桃夭的情思。
桃夭垂下眸低下头，李莲花也微微移开视线。
恩，互诉衷肠这种事，李莲花也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做。
他只想把夭夭藏在他的裤腰带上，不再给任何人看见。
只是这想法，对吻颈可以，但对桃夭来说，却不行。
桃夭有自己的思维自己想法，她有了自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即便李莲花作为她的主人，也不能控制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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