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连忙放下册子，起身往外走，就见顾廷烨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紫色的朝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头发滴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连靴子踩在青石板上都溅起水花。
他一进门就皱着眉，目光四处找明兰，看到她后，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不满：“盛明兰，这雨下得这么大，你就不知道去接我？难道你关着门，就不怕我淋雨吗？”
明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皱了皱眉：“你出门的时候，我明明给你准备了雨披，还有两个油纸伞，你怎么不用？”
“我是骑马上朝的，你给我雨披和油纸伞，有什么用？”顾廷烨翻了个白眼，语气更不满了，“你给我个斗笠还差不多！”
他说着，伸手脱了湿透的朝服，扔给旁边的丫鬟，只穿着里面的白色中衣，胸口的布料也湿了些，隐约能看到肌肉的轮廓。
明兰别开眼，小声嘟囔：“那下次我套了马车去接你，一定不让你淋雨。”
“我说得是这个吗？”
“那是什么？”
顾廷烨盯着明兰，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里满是委屈，“你就这么不想接我？我不过是下朝的时候淋了雨，回来还想看看你惦记我的样子，结果你倒好，就知道跟小桃在屋里坐着，连门都不出！”
明兰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我不是不想接你，我是以为你带了雨具，而且……我也没想到雨会下这么大啊。”
她是真的不明白，顾廷烨到底在气什？
不就是淋了点雨吗？
自己都答应下次套车去接他了，怎么还是不高兴？
顾廷烨看着她这副天真懵懂的样子，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却又没法跟她明说。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看到华兰亲自去接徐子健，心里羡慕坏了，才憋着气回来找她算账吧？
他只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罢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对了，最近英国公夫人做寿，你知道吗？”
明兰点了点头：“知道，听大姐姐说了，只是没请我。”
“不仅没请你，也没请其他新晋的权贵，就请了些老牌世家，还有他女婿顾千帆。”
顾廷烨坐在明兰身边，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英国公夫妻性子刚烈，治家极严，又重礼仪，我之前在外有荒唐名声，如今虽是御前红人，他们老人家却不屑结交我，自然不会请咱们。”
明兰听着，心里犯了嘀咕，忍不住劝他：“夫君，我还是怕‘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任你多英雄豪杰，若天下人都骂你是混账羔子，日子久了，你就真成了旁人眼里的混账羔子。毕竟当年小秦氏让你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顾廷烨原本还因为明兰不接自己的事不高兴，可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瞬间暖了起来，满脑子都觉得明兰这是在乎自己，连忙抓住她的手，笑着说：“咱们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当然要替我着想！”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明兰却泼了他一盆冷水：“我是替你着想，可你也别不当回事。那些流言虽说都是子虚乌有，可传得多了，总会有人信，到时候若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提一句，对你总是不好的。”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顾廷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是从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当年被继母诬陷，差点没了性命，都没怕过，还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他看着明兰，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我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你——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不知道吃醋呢？上次我问你，继母给我纳妾你在不在意，你也不说，如今听到旁人说我的闲话，你也只是担心我的前程，就不能担心担心我这个人，会不会被别的女人抢走？”
明兰被他问得愣住了，眨了眨眼：“我不是不在意你，只是……纳妾这事，本就不是我能管的，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至于吃醋，我一个庶女出身，既不受父亲重视，也不受嫡母疼爱，哪有资格谈吃醋啊？大姐夫那么优秀，后院里也有妾室，大姐姐身为嫡女，不也忍下来了？”
顾廷烨看着明兰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只小狐狸，就算装，你都不能装一下吃醋吗？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这辈子，就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不会纳妾的！”
明兰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轻轻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要是敢纳妾，我就拿大棍子把你打出去，叫你永远都不能进我这屋！”
顾廷烨一听，瞬间笑了，伸手拉过明兰，低头就往她唇上亲了两口，软乎乎的触感带着茶叶的清香，明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抬手就推他，脸涨得通红，骂道：“二叔你是混蛋！是无赖！还喜怒无常！菩萨跟前的人，都没这么难伺候！”
顾廷烨被她骂着，却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好好好，我是混蛋，我是无赖，只要你愿意跟我闹，怎么都好！”
两人正闹着，院子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女人的骂声，混着碗碟摔碎的声响，吵得人耳膜发疼。
小桃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说：“大娘子，将军，好像是外面吵架了！”
明兰和顾廷烨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往外走，就见厨房门口围了一群人。
赖妈妈正叉着腰，跟一个胖乎乎的妇人争执，地上摔了几个瓷碗，汤汁洒了一地，还有两个小丫头站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
“你凭什么说我中饱私囊？这采买的账目，我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你要是不信，就去查！”赖妈妈扯着嗓子喊，脸上满是怒气。
那胖乎乎的妇人也不甘示弱，指着地上的袋子说：“查就查！这袋子里的米，明明是上等的粳米，你却按糙米的价钱报账，还诬陷这两个小丫头偷了你的银子，你当我眼瞎吗？”
明兰认出这妇人是厨房的王五媳妇，之前因为做事爽快、不徇私，被自己留意过。
小桃一看这场景，立刻气坏了，拉着明兰的袖子说：“大娘子，您快管管！这赖妈妈太过分了，不仅中饱私囊，还诬陷人！再不管，像王五媳妇这样的人，都快被她排挤得没出路了！”
明兰却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争执，轻声说：“不管呀，只是没到时候呢。小桃，你记着，午饭过后，去叫王五媳妇来我屋里一趟。”
顾廷烨凑到明兰身边，小声问：“你这又是耍的什么法子？”
明兰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这赖妈妈，栽个大跟头。”
顾廷烨看着她眼里的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行，那我就等着看，我的大娘子，怎么收拾这些刁奴。”
人群里，赖妈妈也看到了明兰和顾廷烨，却一点都不慌。
她是秦大娘子派来的人，明兰就算知道自己中饱私囊，也不敢轻易动自己，顶多就是骂两句，所以她依旧叉着腰，跟王五媳妇吵得不可开交。
明兰没再看她们，拉着顾廷烨转身回了屋，只留下小桃在原地，疑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午饭过后，王五媳妇果然来了，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奴婢王五媳妇，参见大娘子，参见将军。”
“起来吧，坐。”明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语气温和，“今日厨房的事，我都看见了，你做得好，没让人欺负了去。”
王五媳妇站起身，局促地坐在凳子边缘，小声说：“多谢大娘子夸奖，奴婢只是看不惯赖妈妈那样的人，中饱私囊还诬陷人，若是人人都像她那样，澄园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明兰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王五媳妇。
“这是园子里采买花草树木的差事，往后就交给你了——要在园子里种些石榴、海棠，还有些果树，你去考察考察，选好地方，采买的银子，你直接去库房支，账目要记得清楚，不要让人拿住把柄。”
王五媳妇愣了愣，连忙接过纸，又磕了个头：“多谢大娘子信任！奴婢一定办好，绝不让人挑出毛病！”
“还有一件事。”
明兰又开口，语气严肃了些，“我跟你说，赖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脾气极好，为人和善，你往后跟她打交道，一定要好好照着她，多让着她些，不要跟她起冲突。”
王五媳妇心里疑惑，却还是连忙应下：“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明兰笑了笑，“你回去后，把我给你派差事的事，跟你媳妇说，再让她跟园子里的丫鬟、女使都说说——就是要让她们知道，这澄园里，该听谁的，这风，该吹向哪边。”
王五媳妇这才明白明兰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连忙说：“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王五媳妇走后，顾廷烨才笑着说：“你这法子，倒是高明，既给了王五媳妇实权，又让她去给你传话，让那些眼线知道，你不是没人可用，往后也不敢轻易欺负你。”
“这都是跟大姐夫送的《三十六计》学的。”
明兰拿起桌上的册子，晃了晃，“釜底抽薪没用，就先借刀杀人，等时机成熟了，再一网打尽。”
顾廷烨看着她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我的大娘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往后我在战场上打仗，你在后院‘打仗’，咱们夫妇二人，谁都别想欺负！”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蓉姐儿扎着两个小辫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刚摘的石榴花：“大娘子！父亲！你们看，这花好看吗？”
明兰笑着接过花，别在蓉姐儿的发间：“好看，蓉姐儿戴着更好看。今日有没有好好读书？”
一提读书，蓉姐儿的脸就红了，低下头，小声说：“读了，就是……就是字写得不好看，像鸡爪爬的。”
明兰拉着蓉姐儿的手，走到书桌前，拿起她写的字，果然歪歪扭扭的，像极了鸡爪在纸上爬。
她忍不住笑了，摸了摸蓉姐儿的头：“没关系，咱们慢慢练，实在不行，咱们不练字，我教你别的——我会骑马，还会钓鱼，咱们先学钓鱼，这个你总能学会吧？”
蓉姐儿眼睛一下子亮了，抓着明兰的袖子，声音脆生生的：“会！我学会了，就带着礼物来，跟明兰、顾二叔一起钓！”
“好，那咱们明日就去。”明兰笑着说。
就在这时，常嬷嬷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向明兰道谢：“大娘子，谢谢您对蓉姐儿的用心教导，这孩子以前在侯府，没人好好管她，如今跟着您，越来越懂事了。”
“嬷嬷客气了，蓉姐儿本就乖巧，只是没人好好引导。”明兰笑着说。
常嬷嬷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大娘子，说起孩子，还有件事，老婆子想跟您说——烨哥儿心里，总惦记着要找昌哥儿，您……您别见怪。”
明兰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惦记儿子，这才是当爹该有的样子呀。倘若我小时候，能得这样一个父亲，好些苦，或许就不会受了。”
她说着，眼神暗了暗，想起自己小时候，爹不疼，嫡母不亲，有委屈也没人说，只能自己憋着，如今看到顾廷烨惦记昌哥儿，心里竟有些羡慕。
“大娘子通情达理，我们公子能娶到您，真是修来的福气！”
常嬷嬷越说越欣慰，“咱们俩虽不是婆媳，却胜似婆媳，往后园子里的事，老婆子多帮您留意着，绝不让那些刁奴欺负您。”
明兰刚想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吵架声，还夹杂着“打他”“别让他跑了”的喊声，蓉姐儿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兴奋地说：“大娘子！外面打架了！好多人！”
说完，她转身就想往外跑，明兰连忙一把拉住她：“慢着，别凑太近，小心受伤！”
常嬷嬷也皱起了眉：“怎么又吵架了？这澄园，真是不太平。”
三人一起往外走，就见厨房门口的争执，已经变成了打群架。
赖妈妈带着几个跟她交好的婆子，正跟王五媳妇这边的人扭打在一起，地上的碗碟碎了一地，还有人被推倒在地，头发都散了。
赖妈妈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被抓了一道印子，却依旧叉着腰喊：“给我打！往死里打！这王五媳妇，敢跟我作对，不想活了！”
王五媳妇也不甘示弱，一边挡着婆子的拳头，一边喊：“你中饱私囊还诬陷人，还有理了！今日非要让大娘子评评理！”
蓉姐儿被这场景吓得往后缩了缩，躲在明兰身后，却还是忍不住探出头看热闹。
明兰皱着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常嬷嬷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忍不住旁敲侧击：“大娘子，当年白家之所以能过得安宁，就是因为制定了律令条规，人人都守着规矩，没人敢轻易闹事。如今澄园这么乱，若是再不立规矩，往后就更难管了。”
明兰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人都是长辈送来的，如今还不是动她们的时候，等她们闹得够了，犯下大错，到时候再立规矩，才能让所有人都服。”
常嬷嬷看着明兰胸有成算的样子，心里的担忧少了些，点了点头：“大娘子心里有数就好，奴婢听您的。”
人群里，赖妈妈也看到了明兰，却依旧没停手。
她觉得，明兰就算来了，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顶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所以她打得更凶了。
明兰没再看她们，拉着蓉姐儿，对常嬷嬷说：“嬷嬷，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儿看这些闹剧，脏了眼睛。”
就在明兰转身回屋的时候，澄园外，齐国公府的花厅里，齐国公正端着茶杯，眉头皱得紧紧的，对着平宁郡主说说：“前几日英国公夫人寿宴，没请顾廷烨那媳妇，你是知道的吧？听说她在汴京的名声差得很，目无尊长，还苛待下人，咱们家元若当初没娶她，真是三生有幸！”
平宁郡主点了点头，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慢慢转着：“可不是嘛！我已经让人去打听申相公家的孙女申和珍了，那姑娘知书达理，性子温婉，又出身书香门第，配咱们儿子，正好！回头咱们就托人去说媒，早点把婚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齐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一定要给元若找个好媳妇，可不能像顾廷烨那样，娶个名声差的，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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