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县码头的晨光带着运河特有的湿润水汽,漫过停泊在岸边的官船。
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舱外传来纤夫们低沉的号子,混着码头商贩的吆喝声,织就出一幅北宋运河的繁华图景。
舱内却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徐子建盘膝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双目微阖,双手结成奇特的印诀。
他身着素色绫罗寝衣,领口袖口绣着暗纹流云,往日里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濡湿了衣襟。
随着他胸腔缓缓起伏,一股淡淡的黑气从他口鼻间溢出,起初如轻烟般缥缈,渐渐凝聚成一缕墨色,在他身前盘旋片刻后,被他指尖一弹,尽数吸入身旁铜炉的香灰之中,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这是唐门乾坤功的独门运功法门。
徐子建丹田内真气运转如江河奔涌,循着奇经八脉游走,所过之处,原本淤积在肺腑间的狼毒被一点点剥离。
他能清晰感觉到毒气流窜时的灼痛感,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脏腑间穿刺,可他牙关紧咬,神色依旧平静,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两道精芒自眼底一闪而逝。
原本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唇瓣也染上了健康的血色,连带着眉宇间的倦意都消散了大半。
他缓缓收功,双手抚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再无半分毒性。
“想不到这场自导自演的刺杀,倒让我因祸得福。”
徐子建喃喃自语,抬手抚摸着胸口,那里曾中了韩世忠一箭,如今伤口早已在真气滋养下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乾坤功第六层‘枯木逢春’,竟能随意操控肌体状态,这般境界,便是师父当年也未曾达到。”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说这乾坤功修炼至第六层,可驻颜续命,更能伪装生老病死,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有了这层依仗,元丰帝对他的忌惮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一个“命不久矣”的残躯,又如何能威胁到皇权?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君臣相疑到了这般地步,这汴京的繁华,他早已看透。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节奏沉稳,正是心腹随从周森的暗号。
“进来吧。”
徐子建话音刚落,便收敛了周身的真气,脸色瞬间又恢复到之前的苍白憔悴,连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起来,仿佛刚刚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周森推门而入,一身青色劲装,腰佩长刀,躬身行礼道:“王爷,属下查探过了,周围监视的东厂密探已经全部撤回去了。”
他抬眼瞥见徐子建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珠,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王爷伤势未愈,何必如此劳心?”
“无妨,不过是运气功调理罢了。”
徐子建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大名府?”
“回王爷,过了乾宁军,再顺流而下两日便能抵达大名府。”
周森躬身答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叠帖子,双手奉上,“这是乾宁军知军曾诚大人派人送来的拜帖,还有大名府知府苏辙大人、通判章惇大人的帖子,都提前递过来了,说想在王爷抵达后前来拜见。”
徐子建接过帖子,指尖划过上面工整的字迹,眼神微微闪动。
曾诚是他嘉佑年间的同窗好友,当年一同参加科举,情谊深厚。
苏辙更是他的大姐夫,徐家长女徐兆儿嫁与苏辙为妻,两家本是亲眷。
章惇则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后辈,当年章惇被贬斥时,还是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才让其得以复用。
按说故人相见,于情于理都该相见。
可徐子建转念一想,如今他正是“重伤在身、无意政事”的关头,若是与这些官员私下会面,消息必定会很快传到汴京,传到元丰帝耳中。
到时候,他之前的种种布置,岂不是前功尽弃?
“替我回了吧。”
徐子建将帖子放在桌案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说我伤势未愈,需静养调息,不便见客。”
“待日后身体康复,再登门回访。”
周森有些迟疑:“王爷,曾大人和苏大人都是至亲好友,这般婉拒,会不会显得太过生分?”
“生分便生分些吧。”
徐子建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如今我身处险境,一举一动都关乎身家性命,容不得半点疏忽。”
“他们若是真为我着想,便会明白我的苦心。”
周森见状,便不再多言,躬身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怀中取出一封封漆的书信,“对了王爷,这是苏辙大人让亲信送来的亲笔信,说是有要事相托。”
徐子建心中一动,接过书信。
信封上是苏辙标志性的瘦金体,字迹遒劲有力。
他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缓缓展开。
信上的内容并不长,却让徐子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苏辙在信中写道,苏家三妹苏轸,于嘉佑七年嫁与表兄程昊为妻。
当初两家早有婚约,苏轸嫁过去时,苏家陪送了丰厚的嫁妆。
本以为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谁知程昊竟是个有龙阳之好的纨绔子弟,成婚十年来,从未与苏轸同房,致使苏轸一直未能生育。
程家婆母见状,非但不责怪儿子,反而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苏轸,认为是她不能生育,丢了程家的脸面。
更过分的是,程家竟动用苏轸的嫁妆,为程昊纳了三个妾室,整日里寻欢作乐,将苏轸晾在一旁,形同守活寡。
苏轸忍无可忍,提出和离。
可程家却百般阻挠,说什么“好女不事二夫”,要么让苏轸净身出户,留下所有嫁妆,要么就只能接受被休弃的结局,并且终生不得再嫁。
苏家兄弟得知此事后,多次上门理论,却都被程家人以“家事”为由挡了回来。
程昊的父亲程谦现任礼部侍郎,官居从三品,比苏轼的从五品秘书少监高出两大级,在朝堂上颇有些势力,苏家一时之间竟也无可奈何,只能求助于徐子建。
“岂有此理!”
徐子建看完信,猛地一拍桌案,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信纸之上。
他与苏轸自幼相识,在济州老家时,苏家和徐家有通家之好,苏轸比他小半岁,性子温婉善良,却又带着几分骨子里的坚韧。
小时候一起在庭院里读书写字,苏轸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遇到不懂的问题便会轻声向他请教,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崇拜。
他至今还记得,嘉佑六年他赶赴考场时,苏轸特意绣了一方锦帕托人送他,上面绣着“前程似锦”四个字,针脚细密,情意真挚。
当年苏轸出嫁时,他正在西疆打仗,未能亲自前往祝贺,心中本就留有遗憾。
如今得知她竟在程家受了这般委屈,守了十年活寡不说,还要被如此羞辱,徐子建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程谦……程昊……”
徐子建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
程谦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庸官,仗着自己是礼部侍郎,便纵容儿子如此作恶,欺压苏家孤女,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想起当年在济州的岁月,苏家对徐家多有照拂,苏老爷子更是时常指点他读书。
如今苏家有难,苏轸身陷囹圄,他岂能坐视不管?
更何况,程家如此欺人太甚,若是今日不替苏轸做主,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女子遭此厄运。
“周森。”
徐子建沉声唤道。
“属下在。”
周森立刻上前一步。
“替我给苏辙大人回个口信。”
徐子建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说苏三妹的事,我管定了。”
“让他转告苏家众人,不必担忧,不出半月,我必让程家给苏三妹一个满意的交代,让她风风光光地和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是!”
周森躬身应道,心中暗自佩服。
王爷此刻自身难保,却依旧不忘旧情,这般重情重义,难怪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追随。
“另外,”徐子建补充道,“立刻派人去汴京查探程家的底细,尤其是程谦在朝堂上的党羽,还有程昊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但凡有半点不法之事,都给我一一查清楚,整理成卷宗,送到我手上。”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人手。”
周森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舱门。
徐子建独自坐在舱内,望着窗外缓缓流淌的运河水,思绪万千。
他想起苏轸当年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如今却要在程家受这般委屈,心中便一阵刺痛。
若是当年他没有选择迎娶华兰,而是遵从了母亲的意愿,娶了苏轸,是不是她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徐子建压了下去。
人生没有如果,如今他能做的,便是尽快帮苏轸摆脱困境,让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信纸,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程家以为仗着权势便能为所欲为,却不知他们惹错了人。
即便他如今“重伤在身”,想要收拾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依旧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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