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江没时间去理会妻子的愧疚，他现在脑子里都是白华。
自己和白华之间的父子关系，也会跟母亲之间的母子关系一样么？
自己想妈妈了，当年白华应该也是想妈妈的吧！他的心里会是多难受啊！现在他还会想妈妈么？
白彦江抬头看了一眼康敏华，又垂下头，尽管当年是妻子的提议，但是事情到现在自己也同样有责任。
最后的决定自己也是同意了的，白彦江还不至于把所有错都归到别人身上。
只是也没有办法一点儿都不怪妻子。
自结婚之后，白彦江就没跟妻子吵过架，现在也不会吵，就是想吵，他也不会。
牵着女儿的手，绕过妻子，走进了白华之前睡的房间。
房间虽然老了很多，但是干净整洁，这还是多亏了于慧玲的定期打扫。
只是这房间里的陈设，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宋诗情在家的时候，把房间的东西，按照自己的想法挪了挪。
白彦江努力回想着房间原来的样子，但是记不起来了。
康敏华感受到丈夫的失落，跟在身后走进来，“这房间有女人住过。”
白彦江抬头，震惊的看着妻子。
“我看见了一些女生用品，在柜子里。”康敏华缓缓解释道。
白彦江深吸一口气，又低下头，白华早就想跟自己断绝关系了，哪还会跟自己说这个事情呢。
康敏华不知道白彦江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接电话的女孩儿。”
白彦江对这问题不感兴趣，没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三口人一路回家，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白彦江独自出去到附近的小卖店去买东西。
这几年附近的改变很大，但是南边的草甸子还是跟过去一样。
白彦江看着熟悉的地方，想到了当年白华刚出生的时候，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那时的自己，虽然没钱，应该算是幸福吧！父母健在，家庭幸福。
可是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怎么反而感觉不到幸福呢！
白彦江又垂下头，用记忆找到了曾经熟悉的卖店，现在已经改名叫了超市。
店主是个老大爷，很早就住在这边了，白彦江也认识。
见到白彦江，没等说话，笑容先挂在了脸上，“回来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彦江抬头看过去，看到熟悉的人，也笑着回应，“哎，徐叔，我回来了。”
店主看着白彦江站起身，“自己回来的么？”
“没有，我们一家一起回来的。”白彦江习惯的说道。
“一家？”店主的语气带着质疑，顿了一下又问道：“白华也回来了？”
白彦江被问的一愣，连自己也没把白华算到一家人里嘛！摇摇头，“没有，他——”
“对嘛！不是上着大学呢嘛！也不能总回家！”
听到大爷的话，白彦江尴尬的点点头，没说话，开始寻找着自己要买的东西。
买了袋挂面，又买了点儿菜，付钱之后，也没有心情叙旧，立马付钱回家。
店主老大爷目送着白彦江离开店里，把笑容收回，摇摇头，“儿子考学都不回来，听说要拆迁了回来了。”
嘴里哼起了二人转。
“杨延昭闻听此言哈哈大笑啊！口尊声八王千岁您老要听着……”
白彦江低着头走回家里，本来熟悉的路，突然觉得陌生。
过去走在这条路上，自己从来不会害怕遇到别人，但是现在他却害怕见到熟人。
一路回到家里，看见妻女没说话，径直走到了厨房开始做饭。
没用一会儿，一家人的晚饭就做好了，在客厅的桌子上，一家三口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说话。
白梦妍到底是个孩子，经历了一天波折，吃过饭，就开始犯困。
康敏华从柜子里找出一床被褥，铺在了炕上，让女儿先睡觉。
自己则是出去找坐在门口抽烟的白彦江，白彦江的烟是年轻的时候开始抽的。
自从有了女儿之后，在康敏华的要求下，就没再抽过。
这烟也是刚刚白彦江在超市里买的。
看着抽烟的白彦江，康敏华说不出阻止的话，只能眼看着丈夫一颗燃尽又点燃了一颗。
这颗烟白彦江没有急着吸，而是夹在了两指之间，双目无神的看着院子。
康敏华躲着空气中飘过来的烟，搬着凳子绕到了上风口坐下。
“你、怎么了？”
康敏华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到白彦江耳朵里却无比的清晰。
妻子的问话让他刚刚积蓄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然后泪水便从脸上流了下来，一颗颗豆大的泪水落在了地上。
结婚二十多年，一共也没见过白彦江哭过几次，上次看见白彦江哭，还是因为白华奶奶去世。
看到丈夫哭，康敏华也跟着哭。
白彦江一只手撑着腿，夹着烟的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开始抽噎。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白彦江的抽噎声停止，把手里夹着的早已经被泪水淹灭的香烟扔在地上。
“小华也不要我了。”白彦江的声音模糊的说。
但是却掷地有声。
康敏华瞪大眼睛看着丈夫的侧脸，仿佛像是重锤砸到胸口一般，一时说不出话。
白彦江没有看向妻子，只是点点头继续说道：“当年咱们走的时候，妈就说了以后不用咱们回来。
小华是妈带大的，性格跟妈一模一样，他也不要我了。”
白彦江说完话，又低下头。
康敏华快速摇头，极力否认着丈夫的说法，“不会的，他是咱们儿子，怎么会不要咱们呢！
你别这样说，不会的，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肯定不会的。”
白彦江转头看着妻子，知道妻子害怕了，这样说也是宽慰她自己。
但是他的眼神却告诉了妻子，自己说的不是假话。
康敏华的眼神慌张了起来，拉起白彦江的手，“小华怎么会不要咱们呢！咱们可是他的亲人啊！”
白彦江也握住了妻子的手，转头看着妻子的脸，“是咱们先不要的他。”
“没有，我们没有不要他。”康敏华摇头说道，“我们只是——”
康敏华话说到一半，发现说不出下面的话，过去一直骗自己的话，在此刻全都被击碎了。
没办法再去说服自己。
天色渐暗，夜色下，伴随着蛙叫虫鸣的，只有两人抽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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