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坐在碳盆边上，闻了闻自己身上，似乎也生出些不明味道。
不久后，吴青枫穿着那身道袍出来了。
玄机道人本身也是生得高大，这道袍被吴青枫穿在身上，刚好合身。黄玉馨不由得感叹，生得好的人，穿个道袍也这样俊俏。
她自觉地去拿那几个陶罐，又把吴青枫换下的脏衣服拿回来，打了水回来，用碳灰细细的搓洗着。
吴青枫有些诧异，想不到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洗衣造饭全都会。
他腹部的伤大致愈合，不需要再上金创药粉，身上那些结痂也基本脱落，因此才想着清洗一下，洗掉那些血腥味混着药味的怪异味道。
“别洗了，那衣裳本来也不是我的，我不要了。”吴青枫突然开口。
这大约是赵凌临时找来给他穿的衣裳，里外都沾染着血迹，确实不好清洗，不要便不要了吧，幸好她身上带着许多金豆子和碎银子，等出了城，在外头想办法换着衣裳应该不难。
“你伤现在怎么样了？若是我们出城朝太原府那边走，你可还挺得住？”
“问题不大，能走就早些走吧。”他已经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憋屈日子。
自从那一次，他梦见全家死在流放的路上，后来睡着，也时不时做着类似的梦。
他拿了根棍子拨着碳盆里的碳火，突然对她说道：“我这些天每天都在做梦，零零碎碎地，醒来后，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黄玉馨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吴大爷是觉得这里条件太差，睡不踏实吧，再忍忍，等我们出了城，去了太原府，那儿我有处大庄子，里头由我说了算，你去了以后，还是吴大爷，我让人侍候你。”
他没在意她的调侃，继续沉着脸说道：“我梦里头，贞儿嫁给了九皇子，叛军进城那天，我想去救贞儿，却撞见颜适，他虽戴着面具，我却认得他那把剑，我救出了贞儿，颜适杀了九皇子。”
黄玉馨心头一惊，他说贞儿嫁给九皇子，这是上一世的事情，可杀九皇子的怎么会是颜将军？
吴青枫接着说道：“后来，夏翼的女儿领兵从南边突围，配合程家军，再加上颜适一起，杀回上京，灭了齐王，将皇上迎回宫，我们吴家的厄运便开始了，贞儿被拉去活活给九皇子陪葬，我的祖父、父亲，叔伯还有兄弟，全数死在流放岭南的路上。”
他说的，基本与前世无异，黄玉馨不敢相信，颜适明明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他怎么可能是杀死九皇子的凶手？
也许是他梦糊涂了，或者是记岔了，见他神情悲伤，应该是被梦中情景感染，出声安慰道：“你身体气血亏虚，乱做梦也是正常，梦终究是梦，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吴青枫轻笑一声，他自然知道那是梦，从小到大也没少做梦，多半醒来后便忘，偏他这几日做的梦，真实得让他不敢相信，梦中那份心痛和绝望，醒来后，仍久久难以散去。
“算了，不说了！若能出城，你早些准备。”
黄玉馨点头，趁着黎明，天将破晓之际，将自己做好很久的一盏孔明灯放上天际。
前日里她从地下室里爬出来，爬上这座快要腐朽的木楼二层，看到上京城各处主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那日正好是正月十五，那今日便是正月十八。
那盏被她用碳黑画着燕子图案的孔明灯很快被人射下来。她躲在破衣柜里，等着赵凌来。
一直等到傍晚，白云观紧闭多日的大门被打开，赵凌独自赶了辆驴车进来，见黄玉馨紧张得不成样子，笑了笑说：“从正月十五开始，城门已经大开，进出只需查验腰牌。”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来两块，不无得意地说道：“这驴车原来是城郊进城来送酒的一对小夫妻，我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他们的驴车，给他们做了对假的腰牌，他们已经顺利出城，这真腰牌给你们，绝不会出问题。”
黄玉馨欣喜接过，跑进屋里，对着那破衣柜喊道：“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半晌，吴青枫从那间破衣柜里头钻出来，还不忘回头把密道关好。从屋里出来，便瞧见赵凌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赵凌对他下了狠手，心中自然有些过意不去，故意清了清嗓子，又从驴车上拿起一个大包裹道：“这里头是给你们准备的一些衣物，你们还是先把衣裳换了，也别耽搁太久，趁着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出城，城外我还给你们二人准备了马匹，靠这个驴车，想去太原府，走上一年也到不了。”
黄玉馨道了谢，拿了衣物递给一身道袍的吴青枫：“时候不等人，快些把衣裳换好，尽快出城。”
吴青枫闷不作声接过，进了里屋。黄玉馨也拿了自己要换的衣裳进了另一间屋子。
两人差不多时候出来，吴青枫一身青灰色粗麻短打穿上身上仍旧有几分英武之气，而她则是一身青花布裙，头发也用同花色的青花布包成妇人样式，半黑不黑的天，抢眼一看，也还是那么回事。
赵凌一直在暗处候着，直到看到他们二人架着驴车顺利从北城门出去，又特意上了城楼，夕阳的余辉下，看到他们在城外换上他准备好的马匹策马离开，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顺着去太原府的路，直走了半夜方才找了处破屋歇脚。
齐王叛乱后，上京城郊到处是被叛军侵略搜刮后留下的痕迹，许多屋子早已经人去屋空。
农家草料倒是不缺，吴青枫找了两捆草料给马吃，又在屋里生了堆火，拿出赵凌准备的干粮，二人将就吃了一些，坐在火堆旁打盹。
吴青枫是练武之人，警觉度高，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已经睁开眼睛，他没有惊动黄玉馨，独自起身去屋外查看，外头两匹马跟前有几个黑影在活动。
现在京郊四处是流民，这两匹马可比什么都值钱，他们两人应该是在路上就已经被人盯上，对方最少五个以上，他若不是重伤才愈，对付他们还有点信心，况且他此时赤手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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