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坡的晨光漫过龙窑窑顶，空气里飘着松针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
陈工匠此时已在调釉区忙碌了半个多小时——面前的青釉瓷盆里盛放着淡白色长石粉、浅灰色松针灰和细腻如面粉的高岭土，三种粉末在晨光里泛着不同光泽，像撒了一地碎玉。
他握着祖传的枣木勺轻轻转动，顺时针搅拌着粉末，每搅拌十圈，他就停下手，用木勺挑起一点粉末对着晨光仔细看，直到确认粉末细腻无颗粒，才继续搅拌。
“陈师傅，您这比例是按南宋的老方子来的吗？”
顾繁星手持一本泛黄的《陶瓷录》走过来。
“我昨天晚上翻这本书，里面明确记载南宋民窑的釉料配方，长石、松针灰、高岭土的比例大概是3:2:5，我还对比了之前送测的瓷片成分报告，跟这个比例完全对得上。”
“没错！就是这个老方子！”
陈工匠笑着指了指旁边一个刻着简单波浪纹的粗陶罐。
“不过我还加了点咱们青龙坡特有的黏土，你看这里面的土，是从窑址土层下一米多深的地方挖的，含铝量高，既能让釉色更稳定，烧的时候不容易开裂，还能让釉面多一层温润的光泽。这是青龙坡的‘灵气’，加了之后烧出来的瓷，看着就比别的地方的瓷更有韵味。”
裴洛南走到调釉盆旁，弯腰捻起一点粉末，放在手心轻轻揉搓。
“这釉料的细腻度刚好，没有一点颗粒感，加水搅拌后肯定能均匀附着在陶坯上，不会出现局部堆积或漏刷的情况。
昨天我跟王教授通了电话，他说下周一专家团队会带专业的测温设备过来，这样就能精准把控烧瓷的火候，不用像以前那样全靠经验判断，成功率能提高不少，也能避免瓷坯因火候不当开裂。”
灵九儿这时抱着一个竹制托盘走来。
她小心地把托盘放在调釉区旁边的木桌上，轻轻解开软布，露出里面的陶坯。
全是按南宋清宁窑瓷碗样式做的，碗口呈圆形，边缘修得圆润光滑。
圈足小巧精致，能稳稳立在桌上。
碗身的弧度流畅自然，线条柔和得像一汪春水。
“陈师傅，星星，这些是我昨天和张婶、李伯他们一起做的素陶坯，一共二十个，水分已经完全晒干了，刚好能用来试釉。”
她拿起一个陶坯，双手捧着递到陈工匠面前，眼里满是期待。
“您看这个形状，是不是跟窑址里发现的瓷碗一模一样？我特意按您画的图纸做的。”
陈工匠双手接过陶坯，指尖轻轻拂过碗口和圈足，感受着陶坯的温润触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像！太像了！尤其是这个圈足的弧度，跟我父亲传下来的那只老瓷碗几乎一模一样。”
他说着，从旁边的木盒里拿出一支细毛刷，蘸了点调好的釉料，轻轻在陶坯表面刷了起来。刷毛轻柔地拂过陶坯表面，釉料均匀地附着在上面，没有一丝遗漏，也没有一处堆积。
不过几分钟，素白的陶坯就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釉，釉色温润柔和，像被晨露浸润过的青草，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
顾繁星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对着陈工匠上釉的动作认真拍摄，一边拍一边轻声对着镜头说：“爸妈，你们看，陈师傅正在用古法给陶坯上釉，釉料是按南宋的老方子调的，还加了青龙坡特有的黏土，上釉的时候用细毛刷轻轻刷，保证釉色均匀。
裴洛南刚才去检查了窑膛，把里面的灰尘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连窑壁缝隙里的土都抠出来了，还按陈师傅说的，在窑底铺了一层松针灰，这样烧的时候火温能更均匀，不会出现局部过热或过冷的情况，瓷坯也不容易裂。”
没过多久，顾爸爸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屏幕里，他和顾妈妈正坐在机场的候机厅里，身后的电子屏上清晰地显示着“巴黎—纽约”的航班信息，还有“登机口c12”和“登机时间14:30”的字样。
“星星，视频里的瓷釉色真好看，跟博物馆里展出的南宋青瓷一模一样！”
顾爸爸的声音里满是期待，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里的陶坯。
“你们什么时候试烧？一定要直播，我们在飞机上要是有网络，就能实时看直播了。
要是没有网络，你们记得录下来，等我们落地了第一时间发给我们看。”
“我们下周二试烧，王教授说周一专家团队过来，先调试好测温设备，周二一早就点火，大概要烧三天三夜才能出窑。”
顾繁星笑着说，慢慢转动手机，把镜头转向窑膛方向。
裴洛南正蹲在窑膛里，手里拿着一块白色软布，仔细擦拭着窑壁上的灰尘，连角落的缝隙都不放过，还特意找了个小手电筒照亮暗处，生怕漏掉任何一点灰尘。
“您看，裴洛南清理得可认真了，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擦了快一个小时了，就怕杂质粘在陶坯上影响釉色。”
顾妈妈凑到屏幕前，眼神里满是欣慰。
“洛南这孩子心细又有耐心，现在这样的年轻人真不多见。你跟他一起做事，我们特别放心，试烧的时候别太紧张，有他和陈师傅在，肯定能成功。”
挂了电话，裴洛南从窑膛里出来，身上沾了些灰色的窑灰，却丝毫不在意，他走到顾繁星身边，帮她拂去肩上的松针：“叔叔阿姨很期待试烧？”
“嗯，还特意叮嘱要直播。”
顾繁星帮他拍掉身上的灰。
“你清理窑膛时有没有发现什么？”
“在角落找着几片青瓷残屑，跟窑址里的釉色一样，装密封袋里了，等王教授来断代，看看咱们的工艺还原得怎么样。”
裴洛南递过一个透明袋，里面是指甲盖大的残片。
众人合力将上好釉的陶坯搬入窑膛。
裴洛南和陈工匠双手托坯，动作平稳防掉釉。
顾繁星拿笔记本记每个陶坯的位置编号。
灵九儿用相机多角度拍摄。
村长和村民举着手电筒照亮窑膛。
陶坯按大小排列，大的放中层、小的放上层，中间留均匀空隙让火流通。
陈工匠站在窑口感慨：“我父亲当年也这么摆陶坯，之后守着窑火三天三夜，火温高了调通风口，低了就加柴。”
村长端来一篮煮玉米：“大家先垫垫肚子，老婆子熬了绿豆汤解暑。
试烧那天全村人都来帮忙，有看火温，做午饭的，等烧成功了，咱们在窑边摆几桌，用新瓷盛菜让全村人尝尝！”
顾繁星望着眼前的场景——陈工匠调整陶坯角度，裴洛南帮自己剥玉米，村长跟村民聊分工，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温暖又明亮。
她拍照片发爸妈：“陶坯都入窑了，大家像家人一样忙活着。”
妈妈回复：“为你骄傲，好好加油！”
顾繁星接过裴洛南递来的玉米，咬一口清甜满溢。
她知道，下周二的窑火不仅是还原南宋青瓷的希望，更是对文化传承的坚守，这份温暖的期待，会像青龙坡的窑火一样，永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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