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会稽山，大禹陵。
灰蓝色的云朵笼罩了苍穹，在燥热的六月份天气里没有一丝征兆，如鹅毛般皑皑的白雪竟然顺风飘落。
寒风吹得人凉爽刺骨，初夏的薄衫已经难以抵御如此恶劣的天气，路人的行人捂紧了身上的单衣，纷纷加快脚步消失在大街小巷。
禹陵的保安人员也顾不得巡视这座古老的陵墓，纷纷躲到了避风的屋子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晚饭，偶尔扭头看看电脑屏幕上的监控。乌云压得极低，天空中一点颜色都看不见，只有竖立的路灯泛着微弱的萤光。
禹庙旁的窆石下，监控照不到的黑暗里，一声低低的喘息声从地下传了出来，像是一台灶炉旁不停抽拉着的老旧风机。
被大雪铺满地面突然凹进去了一块，暗金色的光从泥土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随着刺眼的光芒出现，还有一只紧紧握着亮银色长剑“手臂”，如果不是还在微微的抖动，你甚至不能判断那是不是一条手臂，青色的鳞片包裹了整条手臂，像是一条衔剑的巨蟒。
“又见面了，”嘶哑低沉的声音在漫天大雪中回荡，“孤的疆土。”
——
市中医院，骨外科病区。
“吱啦”的开门声，吓得郁崇安赶紧掐掉了右手指缝夹着的半截“红塔山”。
不过出乎郁崇安的预料，开门的并不是身穿白衣的天使姐姐。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把头探进来，眯着眼睛朝郁崇安旁边的病床上瞄了瞄，得到肯定之后，大步迈了进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几个拎着白色超市购物袋的男男女女，郁崇安挨着个扫视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个熟脸——其中一个拎袋子的是郁恺言的班主任，有次郁恺言上课睡觉被罚留堂，郁崇安去接他的时候见过一次。
“这不是恺言的哥哥嘛，”也多亏得郁恺言的班主任也还能从裹着半身纱布的缝隙里认出郁崇安，她把手里的盛水果的购物袋放在案头，脸上堆着笑容对郁崇安寒暄，“郁恺言同学能奋不顾身抢救学校大火，肯定是离不开您的悉心指导。”
原来是学校来探望伤员，郁崇安看着床底下的半根烟头，叹了口气。他自己在如厕的时候，好不容易跟隔壁病友兄弟讨的这一根烟，结果还没吸上两口就给掐灭了。
不过病房禁止吸烟，还好万幸的是来的不是查岗的护士，躲过一顿唠叨。
但是不过片刻之后，郁崇安就发现，其实相比于被护士唠叨，现在半条胳膊要被晃散掉更为要命！
得知了他是郁恺言的哥哥之后，一众老师和同学围着他的病床挨个和他握手，嘴里说着教导有方，灭火神勇，降低了学校的损失，是人民群众的好榜样之类的话。
郁崇安心里无比平静，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刚刚接好的右手，被十几个人摇的飞起，暗想怕是短时间内要换左手抽烟了。
这一切的起因，还要追溯到那个倒霉的谢昭风在校园里放的这把火，火势起得飞快，片刻就蔓延到操场，已经身受重伤的苏瑾卿和赵雯雯根本没有办法拖动郁恺言和郁崇安这对昏迷兄弟离开，好在迟墨及时赶到，但大火已经引起了周围市民的注意，一行人被闻讯前来的消防车和热心群众围住去路，只能无奈地回头过加入救火的队伍。
假装救火倒没有什么，本来火势被控制住之后，及时撤离掉就好了，但是当晕倒的老弟被抬上120救护车后，被医护人员询问伤情时，谢昭风一时演出得太投入，说了句都是救火被烟呛晕过去的无名英雄。
瞬间，他们就被广大热心群众的手机闪光灯包围了，到场的消防部门领导也感慨地握着他们俩的手，深情款款的说：“在火灾面前，我市群众见义勇为的感人事迹值得广泛学习。”
一时，人声鼎沸……，班水瑶感动得一脚把谢昭风从救护车上踹了下去。
“你们这是特意来探望我老弟的吗？”郁崇安有点诧异，据郁恺言平时交代，他在学校里的老师人缘，仅限于日常课堂被训和教学楼办公室补作业这两项而已。
“其实今天来我们主要是……”
“是的是的，”教导主任急忙拉了拉班主任的衣角，“郁恺言同学见义勇为，我们代表学校来探望一下郁同学的伤情。”
门“吱”的一声，又响了。
带着午饭回来的赵雯雯推开门，看着一病房摩肩接踵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她转过头对着郁崇安点点头，把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放在他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赵雯雯？”年级主任抢先一步认出了赵雯雯，其他老师和同学也一齐朝她看了过去，她看见窗户旁，穿着精致philipp plein卫衣的陈磊对着她招手。
看着陈磊兴高采烈地朝自己走了过来，赵雯雯挑了挑眉，她退了一步，扭过头看吊着胳膊的郁崇安，郁崇安摊了摊手，指了指病床底下那半支被碾灭的香烟，俨然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样子。
“雯雯，你也在这啊，是教导主任给你电话了嘛？”陈磊脸上堆满了笑容。
赵雯雯礼貌性地点点头。
“上次聚餐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你生气了，我该追上你解释清楚的……”说到这陈磊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的了，被你说了一句，我就傻傻的回去，分明那天没有喝什么酒，但是当时头晕晕的……”
“不怪你，我那天还有点事，先走了。”赵雯雯简单的应答了一下，抬起提着午饭袋子的手要将陈磊隔开。
“雯雯，这次学校火灾可是连市长都惊动了呢，”陈磊尴尬地让出一条路，跟在赵雯雯身后自顾自地说，“记者说这事有问题，火是从前门开始着的，前门隔着办公楼老远呢，又没有什么助燃物，没道理能烧到办公楼的……”
说起来火能烧得这么快，还真多亏了谢昭风，汽油瓶虽然没有成功引起大火，却成功烧着了学校办公楼的电线，然后一路火花带闪电成功引燃了整个办公楼。
陈磊跟在赵雯雯身边，殷勤的伸手去提赵雯雯手里的方便袋，赵雯雯缩了缩手，没有将方便袋易手，陈磊有点窘态，继续说：“后来消防队到了，也说这火有问题，火势虽然大，却很快被扑灭了，按道理说没可能那么快把教学楼烧得四分五裂，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劈成的……”
赵雯雯脚步一僵，低声问：“他们还说什么了？”
“没多说什么，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消防队灭火之后，一边清理暗火一边接受记者的采访，肯定不会说这些啦，”陈磊偷瞄了一眼浑身裹着绷带还在昏迷的郁恺言，“不过我觉得记者猜测的对，多半是郁恺言在学校搞什么事情，然后把学校点着了，不然就凭他，怎么可能冒死救火，还把自己伤得这么重……”
陈磊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见赵雯雯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这样在背后说同学坏话，似乎有损自己在女孩心里的形象，他岔开话题：“知道今天为什么老师们组团过来探望郁恺言吗？”
赵雯雯没有理他，把方便袋里的斋素粥放在郁恺言的床头，用手背试了一下郁恺言额头的温度，比早晨的时候缓和了一些，没有之前离开那么烫手了。
郁崇安在临床看着赵雯雯小心翼翼地帮郁恺言把蓝白条纹的被子盖好，愈发觉得这个隐藏的监察部专员，颇有贤妻良母的潜质，是个当弟妹的好潜质，突然又想起老话说的“长兄如父，老嫂比母”，这门亲事，自己基本已经可以拍板定下了，不由得叼着温度计嘿嘿地奸笑。
郁崇安的幻想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靠近阳台窗户的几名老师突然骚动了起来，她们慌忙地整理着衣服，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教导主任跑到病床边，一把拉住赵雯雯的手，赵雯雯还没来得及表示出反感，就已经被拉到由学校老师们组成的人堆中了。
陈磊也用手摸了摸鬓角，在赵雯雯身旁站好，所有人面向病房的推拉门，像是在拍毕业纪念照，如果现在门口再蹲一个摄像师傅就完美了。
说时迟那时快，病房房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身后背着三脚架、胸前挂着单反相机的摄像老师走了进来……
“在医院拍毕业照？”郁崇安挠了挠头，“现在学生都兴这个？”
进来的摄像老师看见这阵势也吓了一跳，倒是身后塞进来拿着录音笔挂着工作牌的小姑娘，先开口问：“请问，这里是实验中学火灾见义勇为负伤病人的病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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